两世为人,看遍了那些阴谋诡谲的伎俩,杜容催已活得像个人精,又哪里看不出眼前的这点猫腻,心中顿时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记得皇儿向来在夜里睡得极久,白日里睡太多反倒会昏昏沉沉没了精神,不如贵妃娘娘还是把他叫醒吧。”打发了嬷嬷离开,杜容催状似关切地拉住沈贵妃的手笑盈盈地说道,“我知道姐姐还未有所出,没有什么养孩子的经验,要知道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多活动活动才行,可不能一味地蒙在被子里睡觉。”
沈贵妃听她言下之意暗讽自己生不出孩子,顿时面色一沉,却又深知杜容催的厉害,不好当场翻脸,只得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勉强地撑起一抹笑意:“是了,妹妹说的对,姐姐受教了。”
“如今皇后娘娘将吾儿交托给姐姐照顾,妹妹自是放心,也不希望频频叨扰打扰到姐姐,所以来看的次数少了,如今难得来一趟,姐姐不如就遂了妹妹思念皇儿的心意,把景弘叫醒吧。”杜容催笑意依然,却渐渐多了几分凌厉的口吻,话到了最后,虽是请求的言语,却更像是命令的态度。
沈贵妃眼角一跳,暗暗咬了咬牙,杜容催这一手软硬兼施,逼得她再也没法说出一个“不”字。
怎么总是让她这般顺心如意!沈贵妃暗骂一声,愤愤地走到小皇子床边轻轻推了推熟睡中的婴儿。
怎料小皇子依然呼呼大睡,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沈贵妃眉头一皱,虽说有些不耐烦,依旧强忍着性子好声好气地叫唤道:“景弘,景弘,快醒醒,看看谁来看你了?”
眼见小皇子依旧未醒,杜容催又在一旁冷冷地瞧着她,沈贵妃有些急了,不自觉提高了音量,连下手推搡的力道都重了起来。
杜容催心中咯噔一声,暗叹自己猜得不错,这里头果然大有文章。
沈贵妃见怎么都叫不醒小皇子,多少也觉察出了点不对劲,脸上渐渐变得青一阵白一阵,她暗暗瞄了一眼站在一侧若有所思的杜容催,正准备使力掐一记孩子好叫他醒来,就被一只葱白纤细的手给紧紧抓住了腕子。
“沈贵妃,我看景弘似乎是身体不适,不如叫太医来给他看看吧。”杜容催面无表情地抓起沈贵妃的手,冰凉的语气惊得她一个寒噤,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你……你这是怀疑我没照顾好小皇子,让他生病了?”看着杜容催一副笃定的模样,沈贵妃不免有些色厉内荏。
“是怀疑还是责怪,不如等太医来看了之后再说。”杜容催一把甩开她的手,冷笑一声说道。
不多时,太医便到了。
“回禀娘娘,小殿下此刻的昏睡并非是寻常的睡眠,只是臣观脉象,小殿下身体康健,应非疾病影响,倒更像是……”探完小皇子的脉搏,太医面色一惊,犹豫了片刻,看着杜容催泠然的神色,咬了咬牙照实禀告,“像是有人刻意而为之,或许是药物的作用。”
“沈贵妃!你好大的胆子!”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亲耳听到太医的诊断时,杜容催依旧震怒非常,“砰”的一声就将手中的杯盏甩在桌上,上好的瓷器碎片伴着滚烫的茶汤溅了沈贵妃一身。
“杜容催!”沈贵妃正欲发作,一想到小皇子的状况,终于还是忍了下来。
她冷着脸朝杜容催甩下一句先去换身衣物,便匆匆地拉着嬷嬷退至偏殿。
“怎么回事?”眼见四下无人,沈贵妃的脸色顿时抑郁的仿佛能滴下水来,她冷哼一声,略略压低了声音对嬷嬷说道,“你最好老老实实的把一切都告诉我,不然以她杜容催的手段,自己的宝贝儿子出了事,抽筋扒皮都算是轻的了。”
“是老奴错了,求娘娘救我啊!”那嬷嬷一听,立刻吓得变了脸色,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把头嗑得砰砰响,“是老奴一时蒙了心窍,看那小子天天哭闹个不停,唯恐惊扰娘娘,这才出此下策,给他喂了点蒙汗药,好叫他安安稳稳地睡着。”
“混账!谋害皇嗣,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吗?”沈贵妃勃然大怒,气得一脚踢翻了跪在地上的嬷嬷,“你跪我有什么用?这又不是我的孩子,这是那个煞星杜容催的儿子!是当今皇上的种!”
嬷嬷的脸色越发惨白,连忙爬起来一边磕着头一边哭着求饶道:“老奴知错了,求娘娘饶了老奴。”
“唯恐惊扰到我?你倒是找了个好借口,我何时让你去给小皇子喂蒙汗药了?”稍稍镇定下来,沈贵妃冷笑一声,斜睨着仍在不断磕头求饶的嬷嬷,语气森然,“我现在真是怀疑,你究竟是不是杜容催派到我这里专程来陷害我的。”
其实嬷嬷是下了蒙汗药还是用了什么别的法子叫小皇子睡着,她原本并不在意,这孩子哭闹起来也确实吵得她心烦的很,若非是杜容催来横插一脚,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任由这件事过去了。
只是偏偏惹上了杜容催这块甩不掉的牛皮糖,实在叫人讨厌。要命的是这事又做得愚蠢的很,只要稍一调查便会露陷,她怕是想瞒都瞒不住了。
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小皇子的抚养权,结果落得一身骚,真是要命。沈贵妃暗暗咒骂了一句,使了个眼色示意嬷嬷站起身来。
“你给我记住了,待会儿就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别给我转头就不争气地跪杜容催那儿了,记清楚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本宫自然会保你平安。”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沈贵妃唯恐杜容催等得久了先行发难,连忙急急地整了整衣衫朝她迎去:“可叫妹妹等急了。”
杜容催不动声色地抬头望了一眼,目光在嬷嬷与沈贵妃之间徘徊几番,若有所思地露出了一抹冷笑。
沈贵妃看得心里发毛,正想出声扯开话题,杜容催已霍然起身,环顾四周后大袖一挥,冷冷地向侍女吩咐道:“给我搜,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杜容催,你别欺人太甚!”沈贵妃顿时火冒三丈,一个大步跨到她面前,面目几乎扭曲起来,“我明白你担心景弘的心情,但这般明目张胆地搜查我的寝宫,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他给我的胆子!”杜容催寸步不让,抬手一指犹在昏迷中的小皇子,字字铿锵掷地有声,“皇儿在你宫中出的事,你没有尽早察觉也就罢了,如今我遣人帮你调查,你却还遮遮掩掩故意阻拦。莫非是早就心知肚明,有心包庇?又或者,这一切根本就是你的授意!”
“你别含血喷人!”沈贵妃被戳中了痛脚,顿时大惊,虚张声势地大喝了一声。
“还是你这寝宫之中,有什么其他见不得人的东西?”杜容催斜睨了一眼张牙舞爪的沈贵妃,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你!”沈贵妃自知理亏,一口气没接上,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良久,她终于咬了咬牙蹦出几个字来,“罢了,你搜便是。”
杜容催默不作声,一边老神在在地看着侍女们在殿中翻箱倒柜,一边拿余光瞄着沈贵妃与嬷嬷的脸色。
“娘娘,搜到了。”一个小侍女惊叫一声,端着一个小药包呈了上来。
“看看是什么。”杜容催朝太医努了努下巴,又将嬷嬷慌张的神色尽收眼底。
多半没错了,她心中暗叹一声,亦不免有些自责,若非她太大意给了沈贵妃可乘之机,景弘又怎么会遭受这等折磨?
“回禀娘娘,这纸包里的是蒙汗药。”太医眼见杜容催神色愈发不妙,有些诚惶诚恐地说道。
“我倒是真没想到,姐姐这是吞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给景弘下蒙汗药?”得知答案,杜容催不怒反笑,手指一下下地敲击在桌上,直敲得沈贵妃心如鼓擂。
“妹妹听我解释,姐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姐姐是无辜的……”她正想开口,却被杜容催挥了挥手堵住了话头。
“姐姐不必跟容催解释,有这个力气倒不如省点口舌,一会儿同皇上好好解释解释,你是怎么给他的小皇子下药的。”杜容催微微笑了笑,懒洋洋地拿手肘撑在桌上一靠,一副甚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皇上?你何时……”沈贵妃立刻变了脸色,还没说完就听到谢季焘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这是一怎么回事?”
杜容催看着沈贵妃惊惶失措的样子,不由一阵冷笑。
方才她对小皇子睡着一事心生疑窦,又不好在谢季焘面前表露,所以撒了个娇只说自己想单独看看皇儿,别让他日后只与父皇亲反而不亲近母亲了,央他先去别处看看。
如今既然已水落石出,自然是要遣人请他回来了。
毕竟,若是没有谢季焘这尊大佛坐镇,她和沈贵妃这出戏,演起来岂不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