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夫人回眸看着素衣,脸色渐渐的变得严肃起来,她薄唇轻启,说道:“素衣,你从那么小的时候你就在我们的身边,一直到长大嫁人,我都看在眼中。我也很想替你做出抉择,只是,素衣,很多事情还是要你自己来做选择。”
“母亲,你有什么事情和我直接说就是了,不用这么绕弯子的,什么样的事情我都能够接受。”
纳兰夫人看着素衣坚定的目光与神情,许久才说道:“你的亲生母亲来找我了。”
素衣心下起伏,不禁露出迷茫之色,心思急转,唇瓣扬起一抹笑花,开口道:“那母亲怎么和她说?”
“你是我的女儿,我让你选择。”纳兰夫人神色温软却又含着一丝丝的淡漠与异样。
“我只有你一个母亲,所以若是她还找来,母亲帮忙给回了吧。”素衣微声说道,她的话语终归带着轻微的颤抖,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可是纳兰夫人却在那一瞬间就察觉出来了。
纳兰夫人看着她,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应该好好的想一想,或许她也是爱你的,你也知道当年他是因为你父亲的事情,所以丢下你离开了,也是事出有因,所以。”
“母亲,一切都只是借口,我认你,不认她,你和我只是陌路之人,你却会拼尽全力的只为我,她是我的亲生母亲,她生下我,却不养育我,在危难关头扔下我,在那个战场纷飞的年代中,若是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的。所以,我不会考虑。”素衣的话语轻微,却带着轻微的颤抖。
“母亲没有逼你认她,只是你那么多年就没有心中的话想要问她吗?你会不会也想问一句,当年为什么会抛下我?会不会也想问一句,后来有没有找过我?素儿,母亲很了解你的心情,这么多年她找来了,说明她的心中还是有你的,很多事情说开了,就好了,对不对?母亲不想你一个人背负着那么多的包袱走下去。”纳兰夫人话语说得诚恳,素衣静静的看着眼中忽然爬上了一层雾气湿了眼睛。
素衣视线从纳兰夫人脸上移开,低了头整理整理了衣角,眉眼寂寂,无波无澜。
“我明白了,母亲。”素衣微声说道。
纳兰夫人点了点头,看着雾眼朦胧的素衣,轻轻的将她拥入怀中,素衣靠在她的肩膀之上,感受着她温热的气息。
母女俩静静的站在那儿,远处的晚沐衍和n纳兰清荀不知道说着什么。只听府中的小厮禀报道:“夫人,外面有一个女子找三王妃。”
“她是谁?”纳兰夫人微声问道。
“回夫人,她没有说她是谁?”小厮说完之后微微侧身,纳兰夫人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就朝门外走去。
“是你!”纳兰夫人在看到她的时候有瞬间的惊愕。素衣站在纳兰夫人的身后,她冷眼看着外面站着的女子,风韵犹存,面容未变,变了的只是那一颗早已经沧桑的心。
“是我,我找的是她。”她站在门外指着素衣的身影缓缓的说道。
她轻轻的笑了,微启的唇瓣划起清雅的笑容,素衣伸手迎风,窗前的梨花瓣恰被风吹散,如雪砌落,花瓣飘落掌心,质若初雪,犹不及她掌心的莹洁。
“这位夫人找错人了吧,本王妃与你不曾相识!”素衣微声说道。她绝美的娇颜,展露出昳丽风华,华色精妙的唇线,缓缓绽放出嫣然笑意。
蓝衣女子的身子似乎在听见的这一瞬间微微一震,
脸色有些微变,说道:“我只是来见你一面,带你回凤城。”
素衣表面平静无波,心里却宛若翻涌不息的云。“回凤城,请问?夫人您是我的什么人?”
“我不是您什么人?可是我是西岐的青黛公主。来到帝都找三王妃,应该还是可以的吧。”蓝衣女子拧着眉,巧言倩兮的看着素衣,两两相望,火花四射。
就在这个时候,晚沐衍和纳兰清荀姗姗而来。
“在做什么呢?”纳兰清荀的声音从身后缓缓的传来,传入耳中。素衣微微的转身,走到了纳兰清荀的身边说道:“父亲,这个女子您认识么?她说要把我带到凤城去。”她轻笑着,嘴角的嘲讽隐隐若现,看着纳兰清荀的目光隐隐的带着撒娇的意思。
纳兰清荀点了点头,看着外面的青黛,许久都不曾说话。晚沐衍还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有些不解的看着素衣,素衣轻轻的挽上他的胳膊,唇间的笑意融融,可是眼中却凉如寒冰,没有一丝的暖意,屋外的这个女子,素衣应该是认识的,可是她却不喜欢这个女子。
三人一同走到了门口。晚沐衍微微抬眸,目光冰冷的看着外面的女子,说道:“本王的王妃既然说了不认识夫人,还请夫人不要打扰她。我们和父亲母亲一同聚一回儿,也还请夫人不要打扰。”
蓝衣女子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既然你们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了。三王妃,若是想明白了,可以去阿九姑娘那儿找我。”
听到阿九两个字,不单单是晚沐衍心中一惊,就连素衣也是一脸的疑惑。
“等一下!”素衣看着她转身急忙喊道。
“哪一个阿九?”
蓝衣女子微微回眸,说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阿九,就是漠北花伶涧的阿九。”她说着缓缓的转身离去,晚沐衍和素衣对望了一眼,久久的失神。
回到屋内,纳兰清荀和纳兰夫人看了看他们俩,说道:“阿九是不是就是小皇子懿轩的母亲?”
素衣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母亲,您见过她的,父亲也是见过的。”
纳兰夫人听素衣这样说拧了拧眉,说道:“真的是见过的么?我怎么没有印象?”
“母亲,她就是一个故人,过些日子您应该就会见到了,等您见到了也就知道了。”素衣柔声说道。
“故人?我只是听说这个阿九和当初的阴姬红妆长得很像,这在帝都之中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了。”纳兰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
素衣看了看母亲,微声说道:“母亲,就是您认识的那个人,只不过再也不是当年您见到的那个模样了。”
纳兰夫人看着素衣和晚沐衍对这个阿九似乎都是很在乎。看来这个女子找了一个很好的筹码。嘴角微微的露出了一丝寒凉之色。
时间过得飞快,晚沐锦一病就是很久,后来他醒过来了,懿轩也被他接回了皇宫。
“陛下,小皇子说他在藏书阁等你。”李钦在晚沐锦的身旁微声说道。
晚沐锦放下手中的奏折,疑惑的问道:“懿轩不是应该在千秋殿吗?怎么去藏书阁了?”
“回陛下,奴才也不知,只是小皇子说有话想和陛下说。”
晚沐锦缓缓的起身,快步的朝藏书阁走去,可是此时此刻的晚沐锦,神色苍白冷漠,有些赢弱不堪的模样,导致朝中的众多官员也都忧心忡忡。
藏书阁中,懿轩在一圈一圈的转着,小小的脸庞上眉头紧蹙,也不知道是忧心着什么东西。晚沐锦推门而入,看到小小身影的他,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儿看着那本书,久久的失神。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晚沐锦出生询问道。
懿轩抬头,便看到了进来的晚沐锦,一袭青衣,仍是俊美不凡,时间只是增添了他的内敛和霸气,但是眼神仍是那么清冷淡漠。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要找你说说话。”懿轩微声说着,话语有些低沉。
“怎么了?这么不开心?”晚沐锦漫步走到他的身边,微声说道。
“没有原因,就是有些不开心,你呢?嘴角似乎也是不开心。”懿轩看着晚沐锦微声说道。
“我正在想要以后开心而努力。”
“我似乎有些想娘亲了,一直以来这么多年都是她一个人带着我,虽然有时候她都不太管我,可是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一个她最爱我。”懿轩低垂着眉眼,整个人变得有些悲伤。晚沐锦看了有些心疼,说道:“以后不是有我了吗?”
“你一定不知道娘亲的手掌上为什么会眉眼纹络吧?除了我,羽儿姑姑已经死了,也就是我知道了。”晚沐锦听着他的话,眉头深深的蹙了起来。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曾经不是一个正常人。”懿轩猛然的抬头怔怔的看着晚沐锦,晚沐锦回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若不是娘亲喜欢你,我不会喜欢你的,可我不得不说,我当时在庭院说自己是别人的儿子的时候,你还能够告诉娘亲,你会待我如同亲生孩子一般。那个时候我有一丝丝的触动。我当时就在想,你到底是爱着娘亲呢还是不爱呢?我分不清楚。”
晚沐锦听着他的话,许久才说道:“然后呢?你到现在还是觉得我不爱你娘亲吗?”
懿轩摇了摇头,说道:“你爱她,可还是你却伤她最深。”
晚沐锦不语,只听懿轩缓缓的说道:“你知道吗?我对皇宫可是一点儿都不陌生,因为我也在里面生活过,我亲眼看着娘亲被害,亲眼看着她入狱,亲眼看着你打伤了她!你知道吗?我就是在i给她喝绝孕药的那一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可是我却不是一个人。”懿轩说到此处顿了顿,静静的看着晚沐锦。
“你现在想要说些什么?”
“没有什么,就只是想和你聊聊天,难道我在按个时候出生,您不清楚我父亲是谁吗?”懿轩的话语中带着讽刺,小小的脸庞上带着阴沉。
“我早就知道你是我的孩子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罢了。我没必要追究当初是什么原因,我只有你和阿九都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你当然没有必要追究,因为你不知道,最初的我是吃什么长大的,我是娘亲用心尖血养活的,直到最后娘亲的手掌上都没有了掌纹,她每一天都得给我喂食,因为她心尖血不足,导致受损,到最后,您的那一脚,差一点就要了她的命,此生此世,她都会有心疾,只要一疼,她可能都会随时失去。在凤城,因为我是一个鬼儿,为了让我能够存活在人世间,她差点失去了整个生命,晚沐锦,那些事情中都没有你,我为何要认你?”懿轩说着眼睛通红,眸中都是不甘心的神色。
晚沐锦就在那一瞬间蹲在了原地,懿轩的那些话语密密麻麻的砸在他的心尖上,他的脸色苍白,扑哧的一声,喷了一地的鲜血,懿轩看着地上触目惊心的暗红,他的眼中出现了一丝不安。
晚沐锦没有再说话,许久之后才问道:“你娘亲以前不让你说吗?”
“她说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了的事情就不能再提,也不要再说”
红妆静静的站在角落中,泪水轻轻的滑落,她还记得,在她入狱后,懿轩一直陪着她,他静静的守着自己,他带了很多藏书阁的书,母子俩静待在狱中,看看书,看一缕阳光。她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当时,她全然不知那样一个未见数面的男子,换来了她的命。
只是红妆开始变得沉静,沉默寡言,越发的心事暮霭,嘴角不经意扬起的笑容看着眼中都是悲伤。淡淡的,似乎是没有,似乎又是藏得深沉。
那个时候能够去到这羊夹道的人不多,除却她之外在不远处似乎还有两人。红妆不想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也不想问为什么来这里。外面的侍卫每天守着,看着悬空的监狱下面万丈深渊,懿轩刚来的时候说:“娘亲,你这是住在空中呀。”他没有一点愁眉苦涩,笑颜眉开的说:“以后儿子来陪你作伴。”
幸好,他带来了书,红妆还可以陪他读读书,静静心。外面的侍卫看着红妆一天一个人不停的说话,牢房内还经常出现几本书。那个时候,若是只有她一个人,又是怎样的光景?她不知道。
她也记得她曾经问他,是不是喜欢了一个阿九的女子。
他说“喜欢又如何?爱了又如何?现在就算找遍了整个天下都寻不到她的踪影,他答应过她要一世安稳的,她曾从漠北追到帝都来了,那时,没到时机,她留下了纸条独自回了漠北。可是,他却没有护她周全,一场大火灰飞烟灭。阴姬红妆,我们做场交易换你一命如何?”那个时候他说着拿出了一个蔷薇花瓣的吊坠。
她当时平静的看着,问道:“陛下除了欠她情,还欠她什么?”
“她曾怀了朕的孩子!”
当时的心疼还历历在目,接过他手中的吊坠,细细的看着,泪珠滚滚而落。外面的雨声很大,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泪珠滴落在地上,散开来如同刻下的氤氲。
“陛下,你高看红妆了,红妆没本事替你找到阿九姑娘。”她不找了,因为她就是,她就算搜遍了尘世间,也给他编不出一个阿九来,况且,她就在他的面前,他却不识她。
当时他听见红妆的回答,徒然起身,眼神犀利的射向红妆,红妆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又那么平静的看着他的愤怒。
红妆突然觉得这一切很可笑,她们就是一个笑话,是个笑话而已。
她记得那天晚上的雨下的很大,当时的她拿着吊坠,看着外面的一片漆黑,将数不尽的委屈,咽回了心里。将那一块玉佩扔下了万丈悬崖之中。晚沐锦当时很生气,还动手打了她。
当时她说,阿九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人,晚沐锦这一辈子都找不到,这是报应。
晚沐锦当时恨她,当时存心毁了她,口不择言的说道:“说到报应,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即将成为大祭司的时候喝的汤药,那是绝孕药,你这一辈子就是个废人了,就算朕废除了大祭司这一职,以后整个南诏再也不会有阴姬这个姓,可你呢,双十年华都不到,你可知!”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也就是那一晚,我看到阿九姑娘诞下了皇子,可惜是个鬼儿。陛下,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那天晚上,晚沐锦推开牢门,把她拖了出去,说道:“我带你去那边看看,什么叫做冤冤相报何时了!”外面下着雨,漆黑的夜里刮着怒吼的风声。她走在雨中,雨水早已淋透了她的衣襟,不禁哽咽的哭出了声。
另一边的羊闸道上有许多像她住的牢房,里面都关了人,黑夜中一片漆黑,她看着家族的人全部惨死,看着熟悉的面容,他是那样的狠心!她的心中出了疼便是痛,再无其他!
她在那一天晚上经历了太多的东西,有的别人能够看得见,有的别人看不见。姑姑说,“姑姑曾经给你下了忘情咒,原本只是要断你红尘心,可是姑姑不知道你练了禁咒,导致你忘记了很多事,姑姑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便是你。”她开始不明白等到后来,她明白了,姑姑不是为了她,什么都不是,是啊,让晚沐锦如此说来,她确实是个傻瓜,确实足够傻!
当她看着所有的人万箭穿心而死。她从来没有预知过,整个家族会有如此的下场。雨里,无数支乱箭纷纷出去,看着父亲,看着姑姑在乱箭中倒下,她无能为力,她恨呐,好恨!所有的人都死了,悬空的牢笼中血如雨下!这就是最后的下场!那晚的火光照亮了整个黑夜。似乎所有的泪都流不尽,所有的雨水了冲刷不了今晚的血迹。如今,就剩她了,就剩她了,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她从漠北跨越千山万水追爱而来,姑姑当年送她走的时候就说永远不要回帝都,她还是忘记了,以为回来会寻到归人,陪她看云舒云卷,以为她的小五会陪她看红尘飞扬,看细水长流,所以她不顾一切的回来了。
哪知,就再也回不去了。
此时此刻的红妆,她的心中都还是伤痛,她心疼他的曾经,她也曾恨过他的狠心,可是到最后,她还是选择了陪他。当她的梦里梦外都是他,当她听到晚沐锦说,“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答应你的,从没有变过。”
晚沐锦蹲在那儿,整个人变得似乎随时会倒下去,他的阿九曾经年幼丧母,受尽了冷落。尽管如此,她还是真心善待每一个人。她相信用温暖可以温暖别人,真心也会换来真心。
她离开的那一天,他因为淋了雨,生了病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他梦见了她了,他在漠北遇见的阿九,倚栏而笑,他当时从楼下走过,看着楼上的她正摆弄着手指看夕阳射下的影子,她笑得很开心,很暖很暖。可他却看不清她的眼神。打听了才知道她是一个舞姬,却清纯无比。他们一起走过繁华的街道,她唤他小五,他们一起坐在屋顶看落日,梦着梦着梦里的阿九变成了红妆的面容,就如她贸然推开千秋殿的门那一刻,仿佛她就是阿九。她嘴角扬起灿烂的笑容,带着有些不可一世的张扬。
下一秒却是她坠崖的场景!梦中的她身穿着那件火红色的留仙裙,在空中翩然而落,长长的青丝在风中肆意的飞舞,她眼角滚落的泪水在空中滴落,那声音响彻整个山涧,她憔悴的面容素颜白霜,她的薄唇的轻轻的蠕动着似乎在说:“小五,再见!”他曾在梦中蓦然惊醒,朝落无痕问道:“她怎么样了?”
落无痕曾说,他走后她一直哭,哭得很厉害,哭完以后就笑了。那个时候他们才恍然发觉她们似乎就是同一个人,可是却已经来不及!
地板上有着水珠滴落的声音,慢慢的散出了氤氲,就像开在石头地板上的花,似乎就能够开到天荒地老!红妆隐藏在身后,看着晚沐锦痛不欲生的面容,她的心在那一刻也是那样的疼。
曾听别人说,人生最残酷的不是那些不能愈合的伤痛,而是不得不带着那些新伤旧伤一直走下去。这才是最痛的,能够怎么样走下去才是重要的。
曾经和她说,这一辈子怎么可能嫁人,这一辈子,孤苦伶仃也罢,颠沛流离也好,都不会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也不会有那一天。
后来他说,只要我在,你便不会一个人孤苦伶仃,也不会颠沛流离,我会陪着你孤独终老!
那个时候的他们似乎还是很开心,尽管,她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晚沐锦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至少,她的心思是单纯的。
看着晚沐锦格外的不对劲,懿轩似乎有些吓坏了一般,着急的问道:“你怎么了?”
晚沐锦微微的仰起头,说道:“你放心,这一次,一定不会负了她,一定不会,曾经答应她的一世长安,很快就有了,很快!”晚沐锦身体虚弱成如此,红妆一直都不知道。
晚惜文出嫁的那一天,想着她曾蜷缩在角落,所有的人都走了,天下之大,她又该去何方,万里江山脚下竟然她的落脚之地只是于此。黑夜中她隐忍多时的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刹那之间,她只觉得自己以后就只是一个废人了。
泪水蔓延了脸颊,她却痴痴的笑了起来,苍白的指尖抚过胸口,她曾经告诉自己,忘记阿九,忘记漠北,忘记南诏,忘记落霞山的这一切,甚至忘了自己。只为离开他,好好的活着。
兜兜转转,她还是回到了帝都,她还是会不舍,还会是会心疼,她还是那样的没用!
如果人生可以选择的话,她想做一粒沙子,虽然随风而飘落,可是漠北有传说,风吹来的沙子是没有记忆的,走过千山万水,不用记得,只要往前走去即可。
她也曾听闻有人说藏北的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她不想,七秒,足够深深的记住一个人,余生,却要拼尽全力的来忘记。
如果来世可以选择,红妆想要做一个心向暖阳的女子,不惹尘世,情绪中不带悲喜,只愿无忧处事,岁月安好。
暗夜吞噬了最后一抹晚霞,红妆敛眸低垂,望着早已经没用了掌纹的掌心,宛如她的命运,迷失的太远,早已无处安放。
沉寂的房间内,她紧了紧手指,抿着苍白的唇,沉重的闭上了眼睛,竟是无泪。不动声色的紧握掌心,她试图给自己最后一抹微笑,试图温暖最后的时光。
只听屋内的声音缓缓的响起:“阿九,你在。”这是晚沐锦的声音,活着急忙抬起后擦拭着脸庞上的泪水,静静的站着也不说话。
“阿九,我知道你在。”他轻声说着,话语微凉。
“你怎么知道的?”红妆微声说着,缓缓的从后面走了出来。
“我听到了你的呼吸声。”其实晚沐锦很清楚,他听到了泪水落地的声音。
懿轩见到红妆走出来,有些讪讪的看着红妆,生怕红妆会责怪他。
红妆静静的望着他,他笑了,笑得晦涩不明,笑出悸动悲伤。在这尘世间任谁都救不了她,也救不了他。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笑容有多牵强,花至荼蘼,留不住的是阡陌红尘,似水流年,唯一能够留住的就是前生的记忆。他说:“阿九,余生我会给你细细画眉,给她梳着她的发丝,给她挽着她曾经最爱的发髻,戴上她最喜欢的珠花,去她最喜欢的地方。”
她离他很近,却听不到他的心跳声。红妆的心中出现了瞬间的慌乱。晚沐锦曾经经历过,看不到她的笑颜,听不到她的话语声,他是有多么的艰难。万里江山下,谁执她之手,许一世安稳。他曾给她许诺,若娶,便一生红妆,她说,若嫁,只求一世长安。曾经,她看不到,听不到,他给她换上最美的嫁衣,给她画上倾城的美妆。
只是那个时候她睁不开眼。红妆看着眼前的晚沐锦,轻轻的将他扶了起来。晚沐锦说:“我会给你换上最美的嫁衣,会给你倾世的婚礼。”
红妆的耳边恍惚的响起了他悲怆的声音。他说:“阿九,我答应过要给你一世安稳的呢,为何要这般傻?我从不知道阿九你会离我这么近又这么远。”他轻声柔语淡淡的随风而散,再也飘不到红妆的耳中,只见有晶莹的泪珠滑过他冷峻的脸庞,滴落在红妆的手心。
那一年,她是那般的执拗。在所有的时光里,只有回忆最让人觉得温暖,让人觉得尘世静好如初。可不是所有的时光里的记忆都美好如初,有些人,被时光掩埋,却埋不了回忆中的痛楚。就如她和他!
“好,我答应你,陪着你。”他将她拥入怀中,红妆闻着他身上的香味越发的浓郁了。不由得蹙了蹙眉,给他吃了一些药丸,她如今可不是宫中的人,她准备离去,可是晚沐锦却拉住了她的手。懿轩也是轻轻的牵住了她,她疑惑的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人,可是最终可怜的人还是她,因为只有她要穿着一套宫女的服装,每一天跟随在晚沐锦的身旁,还不能让人知道。
跟随在晚沐锦和懿轩身后的红妆,一身淡绿色的宫装,她的长发从未挽过,可是在这宫中,不挽发的女子,没有几个,只有一个阴姬红妆,一个阿九!
晚沐锦亲自给她将头发挽了起来,看着镜子中的红妆久久的失神。“你挽起发髻很美!”
“你这是在夸你自己挽得好吗?”红妆微声调笑着说道。
“是你很美,当然,我手艺也不错。”红妆微微笑着,笑容中带着微微的满足。说道:“哪有你这样夸自己的。”
“我夸的是你!”晚沐锦脸色还是很苍白,些许是累着了。
看着他此刻淡淡的笑容,她还记得当年的他神色冷清,却带着一丝迷茫,当时是那样的心疼。或许也是因为共鸣,因为她自己本身也就是一个找不到回家之路的人。此时此刻再看,依旧还是有着冷清之色,可是最终,他还是会变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