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瞳之仕,非孽则尊,民之所向,心之所依。
古老的国度中流传着这样一句批言,不仅让百姓们深信不疑,甚至是九五之尊。
庆宁六十七年。
祥云照世,各国繁荣歌舞升平,一派欣欣向荣。
不过除了一个国家,那便是地处三国中心的泱泱大国洛国。
数年间,皇帝不问朝政,佞臣当道,导致民不聊生,经济每况愈下,传言,洛王昏庸无道,不仅宫外金屋藏娇,还沉迷于仙神之说,强征壮丁修葺寺庙,不过短短几年,便成了今日的十步一小庙,百步一大寺的奇景。
百姓们怨声载道,天理不容,整整三年全国干旱滴雨未下,农田颗粒无收,一时之间国情岌岌可危,成为三国眼中势必拿下之地。
“此孽入世已有三年,却依旧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到底是何缘由?”
灰暗的石殿中,辉煌壮丽,黑红色的精致摆设与华美图腾装饰随处可见,一名红衣少年负手背对站立在水潭边,修长挺拔的身姿犹如仙如魔,发丝泼墨似地散落身后,看上去无比的邪魅狂肆,幽暗的环境下,相貌却是模糊不清。
清冷如死水一般的嗓音令身后的两名老者全身一阵战栗“族主,此妖星耀而不灼,掩而不逝,可见虽已在世却仍未入世,似有神裔相佑,所以得而不见,让我们寻不着其半点气息!”
“不错,老朽也算出,此妖星近日必将现世四国之首,恳请族主在宽恕些时日!”
两名老者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异口同声说道。
“哦?是吗?四国之首?”
男人残忍抿唇,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柔的抚摸着面前的花瓣,眸光淡淡的低垂而去。
又是神裔?还真是讨厌的存在啊!
“传下去,明日启程,吾要……亲自去寻!!”
指尖用力,手中的花瓣瞬间变成一抹尘烟,消散而去。
“爹爹,爹爹!!”
满园的姹紫嫣红却关不住一个精灵般的身影,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少女一蹦一跳的扑到了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怀中。
面纱下的小脸红扑扑的,堆满了委屈,一双湛蓝色的大眼澄澈如水晶一般,在耀眼的光芒下撒发着慑人的魅力,模样稚嫩柔糯的彷如一朵娇弱的小花,令人一瞬间软了心房。
“丫头,怎么了,不许哭,快告诉爹爹!”
男子面容刚毅,眼角因心疼微微蹙起,露出了缕缕岁月所留下的细纹。
“爹爹,七七的脚……七七的总是疼得不行,你快让白胡子帮我吹吹~!”
少女奶声奶气的模样,看上去纯真无比,却始终和她实际的年龄不能相配,顶多像是个四五岁的孩童,泪眼朦胧,哭的有些喘不上气。
听了少女口中的话,男子眸光顿时暗了下来,似是有不舍和纠结。
这段时间,七七脚疼得越来越频繁……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或许再过不久她便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不知怎的,心底还有些难过,因为比起七七原本的性情,自己还是更喜欢此时的这个。
想到这,男人双臂不由收紧。
这孩子陪伴他已有三年,说不心疼怎么可能。
只是,这丫头性子出奇的冷,一年到头也不见笑几次,每每苏醒都是副眉头深锁的模样。
盯着女孩那双大的出奇的眼瞳,就仿似水中捞起的蓝宝石般,璀璨夺目,男子心中暗自庆幸,若不是这双眸,他也不会找到七七,只能说,这一切都是老天安排好的!
觞儿,注定会成为未来洛国之主。
“咦?!爹爹快看,有人在天上飞!!”
一扫方才的啼哭,少女眺望着从远处飞来的数十黑衣人,新奇的指着天际叫道。
心下一惊,男人猛的抬头,还未见人,耳畔便传来一道年轻悠扬的嗓音。
“宛帝,你这慈父当得可还舒心?!”
话语如珠落玉盘,低沉惑人,又像是雪天的溪水,虽潺潺清醇,却是无比凛冽刺骨。
“你……你是……”
这催命曲般的音调,让男子神色瞬间骇然,说不出半个字。
而这时的少女却已不知跑到了何处,男子一人面对着数十人,明显处于劣势。
看情形,自己布置在山下的暗卫估计早已全军覆没,宛帝袖中的手指颤栗紧握,他并非怕死,而是……
和煦的阳光下,青草流动,五彩斑斓的蝴蝶嬉戏与百花丛中。
只见宛帝的正对面,挺拔的站立着一个人,那人身着暗红广袖长衫,襟摆上绣着严谨的花纹,身前以金线秀凤,霸气妖娆,栩栩如生,令人心生畏惧。
一张金色华美面具,美极,妖极,似借天宫之手雕刻出的精美凤纹,仿若活物。
面具左侧嵌着一排如细纱般的深蓝色宝石,神秘奢美,蜿蜒而上,好似要彻底流入浩瀚的天际,整张脸不见半寸皮肤,妖邪诡异。
少年无声地轻抬起手掌,身旁的属下快速会意,抽出武器向宛帝箭步冲去去,厮杀起来。
就在所有人都毫无察觉之时,一双小巧的玉足小心翼翼的往树后挪动。
踮起,出手……
那人只感脸颊一片冰凉,猛然转过身,眸光似刃一把抓住那只小手,冷睨过去。
风中,时间放佛静止一般。
少年晕染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就这么定定的看着自己身前那个星眸弯弯的少女。
小姑娘的手被他紧紧的获住,掌中还拿着那张面具,湛蓝色的眼眸中一片呆滞,薄纱下的红唇微微张开,心口似是被什么东西给无情的勾着。
梨花树下,繁花纷飞,两人一高一矮,一红一白的相互对视着,站立着,似是一副惊世绝伦的画卷。
“哇,哥哥,哥哥,你好漂亮哦,简直比七七还好看!!”
小丫头兴奋的拉扯着少年的衣袖,清澈的眸光中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渊池中人?
薄唇轻抿,勒起一缕似笑非笑的神情,少年低垂的眸中浮起淡淡杀意,正当他预备向着那纤细的脖子出手时,少女身子突然前倾,一反常态的没有躲开,反而踮起了脚尖。
啵!!
粉唇隔着那层纤薄的轻纱覆上少年白皙的脸颊,带着丝丝温热甜香。
风止叶落,暖意褪尽。
这一瞬间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恐惧之中!!
原本还在打斗中的那些黑衣人全都一个个的愣在了原地,并不是他们看到了什么,而是他们感受到了什么,那时一股惊天动地怒气。
“哈哈,漂亮哥哥被我亲了,长大了七七一定要嫁给漂亮哥哥!”
少女语出惊人死不休,瞬间让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此时身负有伤的宛帝,都吓的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前抱回了女儿。
这个祸头子,离魂症也不选个好时候,老子早晚要被你给吓死!!
从小就贪图美色,这下可好,激怒了那人,他们父女俩这次怕是真的要阎王殿相会了!!
“给我杀……”
低沉略带一丝沙哑的嗓音,仿若来自阿鼻地狱,少年周身都散发起诡异且窒息的深红色气息。
收到命令的黑衣人,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提起武器就再一次向着那父女二人冲去。
“死丫头,死丫头……你在不醒,就真的别醒了!”
看到这情形,宛帝护住怀中的少女,恨铁不成钢的大喊道。
“爹爹不怕,爹爹笑笑,七七给你看蝴蝶好不好!!”
女孩说着就伸出手指,凝气间一只水蓝色透明的小蝴蝶自掌心飞起,好似活物般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翩翩起舞。
噗!!
少女前一刻还微笑的眉眼,被突如其来的一口鲜血给溅的无影无踪,手中的蝴蝶也一瞬间破碎成灰,化作零星的烟尘散落。
宛帝吃痛的挡下了这一击,只见那锋利的刀刃已经硬生生砍上了他的肩膀。
猩红色的液体,还携带着烫人的温度落入那渊蓝中,融合成泪,旋转,沦陷,最终演变为一道血痕顺着脸颊染红了面上的白纱,双眸也如那含苞的彼岸点点绽放,愈渐加深。
“七七,丫头?!”
男人神情痛苦,压着肩膀上的伤口担忧的看着身前惊恐万分的少女,虽然裙衫上血迹斑斑,但眸中却散发出一种使人窒息的绝美,就像是在满目苍然的死亡沙漠中,静静盛开的带刺蔷薇,有这股能将世间万物霜冻的冷意。
“纳命来!”
只听那带头的黑衣人低喝一声,几人分开四路包夹逆风而上,一柄柄锋利的刀刃映射着嗜杀的浓烈,直逼宛帝头颅。
“呯!!”
刺耳的兵器碰撞声铿锵有力,坚硬的颤晃好似是砍在了金刚石上一般,震的近乎整条手臂都麻痛不已,身体也连带着有些稳不住。
这是怎么回事??!
几人带着深深的疑惑抬头望去,哪知,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们彻底失了方寸。
璀璨耀眼的湛蓝色光球如一滴滴顽皮的小水珠组成,将宛帝严严实实的环绕其中,流动的液体好似天际星河般闪烁,震撼人心,他们的兵器竟不能伤其分毫,反而自身出现了将要断裂的痕迹。
“妖……妖怪!!”
所有人不禁向后退却数步,惊恐的望着光罩内。
宛帝似是毫无意外,只是有些哀怨的看着身前的少女。
这鬼丫头,是不是非要等到最后一刻才会醒啊?
他的小心脏哟!
见此场景,对面的少年全身明显一滞,面具下的鹰眸逐渐眯起,目光落入那双瞳眸中,似一眼万年,与方才的感觉更是天壤之别。
这一瞬,仿若只剩下他们两人的存在。
那到底是一双什么样的眸子呢?
残忍?
血腥?
亦或是死亡?
不,也许这些词语都无法表达。
湛蓝色的瞳眸中一片冷然,再没了方才半点暖糯可人,似是一泊毫无波澜的幽幽死水。
她冷睨着所有人,似是在看一片树叶,一只蝼蚁,一块石屑那般漠然。
没错,她便是当日纵身腐蚀深潭的落欺颜,不知为何她非但没死,还穿越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一待就是整整三年,不知何故,她自重生后总会频繁沉睡,也是近一年才稍有好转,醒来的时间愈发的长了。
老头说,她得的这是离魂症,可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突然感到一抹凛冽的视线停驻在她的身上,落欺颜戒备望去,可惜那儿已没了半个人影。
“主人已走,哼,真不知道妍是怎么选的人!”
一名白衣鬼面人从树梢飘逸翻下,冷厉说完便拂袖离去,卷起层层白雾。
“统领,求您,唔……”
跪地求饶的杀手还未说完,便口吐黑血,胡乱挣扎一番后便再也没了动静,身体跟着毒血渐渐融化,最终只余下一滩尸水,和一些破布。
这才是真正的毁尸灭迹啊,而且毒性之快,几乎是瞬间毙命!
环视眼前狼藉污乱的园子,宛帝眉头紧拧,看来丫头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这个地方看来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这下是真的站不起来了,喂,老头子,收拾收拾,我们该上路了!”
脚底的剧痛愈演愈烈,落欺颜随手扯去面纱,粉嫩的唇瓣微微勾勒,绝美的稚颜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芒,失了方才的凌厉,多了几分洒脱与不羁。
是时候要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了,这么多年一直窝在前世的一幕幕中惴惴不安,每当熟睡后,心中萦绕着沉重的罪孽,压迫的她快要窒息。
昏昏沉沉,似梦非醒的这三年,终于似是一夜豁然开朗,清明至极。
曾经的她冷血,自私,直到最后才幡然醒悟,希望会是人生中做的最对的一次……
再见了,我曾经的同伴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