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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
回答戛然而止,女子神情虽淡,但桌下的双手却在不自觉中握紧。
说她是宛渠人?
那这双眼眸无异于让人联想起曾经的洛国国师,不行!
雪绫人?
这更是不妥,自己的衣着,语言明眼人一看便知不是。
“嗯?”
对于女子的犹豫,容莫归一反常态的笑的更加明媚。
“我是月澜人!!”
落欺颜坚定回答,自始至终她都未曾看那男子一眼,只因周围……
看来今晚注定不会太平。
月澜?!
容莫归嘴角的弧度愈加热烈,起身自侍女手中接过湿帕,优雅的擦拭着嘴和手。
不远处的管家随意的使了个眼色,原本站在门边的黑衣侍卫全都一拥而上,将席间的女子给团团围住。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容乐然惊讶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稚嫩的脸颊晕出一丝怒气,厉声质问道。
这是啥情况?为什么一直与人为善的大哥,会突然如此对待一个女子?
而且还是七七。
眼前,容莫归的脸上已然全无表情,清冷锐利的眸淡淡的睨着人群中那仍旧处之泰然的女子。
被这般对待,竟然还能保持这番淡定,像是早就知晓一般。
这个女人,还有点儿意思!
随意抬了抬手指,管家立马会意,一个箭步上前抱回了男童。
“送小公子回去休息!”
男子寒声如铁,不容有半点质疑。
“我不走!!大哥,七七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将她怎么样?”
毕竟是孩子,身体和力量都不是成年人的对手,就这么被管家往肩上一抗,毫无还手之力的消失在了大厅中。
再次归于宁静的厅堂,容莫归踱着轻缓的步子走到女子面前,伸出两根手指掐住了她的下巴,使她目光不得不与自己的对上。
“姑娘若不就猜一猜,我为何要抓你?”
容莫归纤密的睫翼在眼下打上了深深的阴影,眸光中一点一滴的显现出狠戾的光泽。
竟会如此熟悉……
落欺颜瞪大杏眸,努力的在脑中搜寻着什么!
这双眸总觉得从前见过?
在哪里??
到底在哪里?
女子歪着脑袋,耳畔突然忆起一段话。
“你个臭女人,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你一块儿下地狱!!”
这是……
“你……”
不可置信的仰起头,落欺颜脸上表情已不能用惊讶来形容。
没想到世界竟会如此之小,他们可真是有缘啊!!
当时,自己也是一时心急看走了眼,将他视作上澜翳的人,这才狠下心置他于死地。
知道是误会后,她也后悔了许久,原以为那么高的悬崖,他定是必死无疑,谁知这厮命还真大,只是断了一条腿而已。
“记起来了?”
容莫归眯起幽曈,指尖的力道不禁又加深几分。
那日他被仇家盯上,孤身一人,狼狈之极,想就着夜色和悬崖的掩藏来躲避灾祸,谁知却被岩石缝隙卡住了腿,怎么都爬不上去,就在他绝望之时,这个女人,就是这个女人!!
原以为她会施以援手,救他上去,哪怕最坏打算也只是见死不救罢了,谁知,这个女人竟一脚踩在自己的脸上,将他硬生生的从悬崖上踹了下去。
这是仇吗?
不,这简直是他容莫归此生的奇耻大辱!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落欺颜紧蹙柳眉,有些艰难开口。
这事说到底确实是她先不对,想要解释,却也无从诉说,别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上澜翳那正在出逃的族主夫人呢!
容莫归松开女子下巴,曲起手指轻柔的在其纤细的脖颈处比划着,好似在精心设计打算着要如何下刀。
“从你对我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你的声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落欺颜不着痕迹向后退了半步,躲开了那冰凉无情的触碰。
“将她关进地牢,不许任何人见她,尤其是乐然!”
男子的眼一刻也未离开过手边的女子,轻声吩咐道。
“是!!”
得到命令后,黑衣侍卫大力的将女子往后院压去,行动粗鲁,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
没想到,大爷那满身的伤,和在山谷中的九死一生,居然是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所为,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
“不可能,七七怎会是伤害哥哥的凶手?”
厢房中,男童满脸不信,气急的跺着脚,每次往外跑,都被侍卫像拎小鸡一般给“劝回去”。
七七那么善良,是那么像姐姐的女子,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不行,他要去找大哥问清楚!!
“这件事千真万确,就连那姑娘都当场亲口承认,小公子你就不要再纠结了!!”
管家一张苦口婆心的脸,恨不得发毒誓般证明自己没有胡说。
“哥哥呢!!我要见哥哥!!”
容乐然一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阵势,恨恨的问道。
“大爷在处理生意上的事,临走时他下了明令,不让你再见那位七姑娘!”
“我不管,我要见大哥,你们再敢拦我,我就去撞墙!!”
说着,男童便一溜烟的跑出了厢房,侍卫们见此有些为难的看了眼里面的中年男子。
管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随意的挥了挥手。
看小公子这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模样,现在也许只有大爷一个人有办法了!!
不归宫——
帘幔幽幽,香炉中点着好闻的熏香,沁人心脾,安神宁心。
宽大的海木斗兽书桌上,一座笔架,一杯香茶,一叠账本,男子一袭上好的素藕色丝绸睡袍,挺直的背脊端坐桌前,指尖的笔杆在纸张上不停晃动。
须臾,抬手将毛笔轻搁上笔架,男子拿起纸张仔细阅查,抽起信封装入,以蜡封口。
“来人!”
低沉的嗓音,犹如一杯浓醇的烈酒,简短有力。
“将这封信送到东辕庆王府!”
“是!”
下人接过信封,便转身离开。
打开桌上另几封信,望着其上的内容,男子的眉宇间尽是疑惑和不解。
他留下那女人这么多日,就是想要查出她到底是何来历。
可是,自己派出的人,竟找不到半点关于此女的信息。
就像是被人刻意的抹除掩藏了……
这个叫做七七的女子,让他第一个联想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洛国的国师落欺颜,传闻中的那个女人,天生一双湛蓝色的妖瞳,虽不良与行,却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玩弄着整个王朝朝堂,最终成为九王的刀下亡魂。
九王屠杀宴,血洗青玄宫。
犹记得当年可是轰动一时的事情,听说,现任的宛渠新帝为她在皇陵设衣冠冢,享受一等皇家礼仪制度,而那西拓的皇帝西纤羽为了她不仅戴孝亲入洛国朝堂,更是允诺与洛国永修于和,有生之年永不进犯。
不过,传奇笔下之人,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再则,不久前月澜的族主大婚,自己作为受邀人之一,自然也是见过那位新夫人,同样的眸色,要说气质的话两人很是相近,不过相貌就真真切切的两个人了,再说堂堂的月澜夫人,怎会出现在这儿?
可怪就怪在,这里可不是青国,异眸之人更是屈指可数。
那个女人……
“让开,我要进去!”
“大爷正在处理事情,小公子还是先回去吧!”
“你给我滚开!”
砰!!
紧掩的门扇被人大力的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动作麻利的绕过仆人钻了进去。
“唉,小公子,你等……”
下人惊慌失措的想要上前阻拦,却看到桌前的男子忽然扬起了手,示意他离开。
听命的颔了颔首,下人自觉地退出了房间,随手关上了门。
捧起桌上的香茶,男子轻啜了口,浓郁中带了丝淡淡的苦涩,他心知肚明孩子为何而来。
若非顾虑这个弟弟,他何须如此苦恼?
“大哥,他们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是七七……”
“不错!”
容莫归神情冷淡,这里并无外人,自然也就没必要挂着白天里的那种笑。
“那你能不能……”
满脸委屈的容乐然,盯着桌前连一眼都吝啬给予的大哥,自己太了解他的脾气,一件事若是没了回旋的余地,大哥是不会接受任何妥协上的原谅。
“那你能不能看在她那么像大姐的份上……放过她?”
似是不放弃最后一丝筹码,孩子紧握着双手,满脸悲伤的抬起头看着容莫归。
大姐不仅仅是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同样的,也是大哥心中最难忘怀的存在,不是吗?
在孩子近乎祈求的目光下,男子悠悠的站起,拖着装有助走器的身子,迟缓的走到了容乐然的身前,伸出大手轻柔的抚摸着他粉嫩的小脸蛋,眸光幽深且复杂。
“她……再如何的像,也终究不是烟然!你懂吗?”
薄唇轻启,容莫归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和烦躁起来,就连眼眸也因此蒙上一层绯色。
温润不再,儒雅不再,就连方才的温柔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被尘封了许久的往事,此刻被再次提起,记忆就像是洪水猛兽般涌出,男子懊恼的抚着额头,后退的身子,无力地抵住身后的书桌。
脑中的画面在不可控的一幕幕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