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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青国发生政变,他带着年幼的乐然不惜漂洋过海,逃离了皇宫的追杀令,是烟然用自己的死换来了他们二人的生。
一个女人被世人唾弃,万人辱骂,硬生生的受了断去四肢的酷刑,最后被丢入铜炉中活活烧死。
那畜生没要了他们的命,却将他们兄弟二人绑在宫柱上眼睁睁的看着烟然的惨死,为了活下去,他不惜受辱,才苟延残喘的活到了今天。
“大哥,你没事吧?!”
容乐然立刻上前拉住男子微斜的身体,担忧的盯着他那张时喜时悲的脸。
疲惫的抬起手,容莫归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拖着看似虚弱的身子重新走回桌畔,体内原本喧嚣不安的情绪也在缓缓恢复平静。
“放心吧,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只是那女人不能再留于府中!”
沉默了许久后,男子终于还是松了口,这是他所能做的最大限度,断不会再让半步。
“大哥……”
还想说些什么,容乐然最后还是放弃了,哥哥的决定一向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改变,就算是自己,若是在继续求下去,搞不好会弄巧成拙。
算了,只要哥哥能答应放七七一马,他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那大哥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男子听了,也只是轻摇手背,没有再多说半个字。
昏黄的烛火,被半掩着窗户中的微风吹拂的跃动不已,几缕雪花飞入,落在了宽大的书桌上,凝结出一抹淡淡霜痕。
男子独自起身,望着窗外的银装素裹,剑眉在不知不觉中拧成一片。
曾时,青国鲜少会有雪,但只要下,便会持续很久……
很巧的是,自己的每一次不幸,每一次噩梦,每一次绝望,恰好都是发生在皑雪之中。
甚至在他心里,雪比血更可怕!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雪花一旦接触到皮肤,就会让他全身如刀割一般疼痛。
犹如梦靥,令他一生都无法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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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地牢应是那种阴暗潮湿,到处都充满了霉味,老鼠,蟑螂,腐臭以及发馊!
但是……
落欺颜看着周围与一般厢房无异的地方,除了它真的是在地下,见不到一丝一毫的阳光外,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座牢房。
虽然不能出去,但每天都有人送来换洗衣服和一日三餐。
已经不知在这里待了多少天,自那日宴席上,她也再没见过容莫归一次,就像是被人遗忘了存在,有时她甚至会想,那人不会要将她关在这里一辈子吧!
房中没有什么能够供自己消遣的东西,漫漫长日,陪伴她的只有一副黑白棋。
餐盒中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除了那一盘粉色的糕点,每日都会按时送来。
知道她喜欢吃这雪枣糕的只有那孩子一人,想必是他托人带进来的吧,真是有心了。
想到这,落欺颜唇畔浮现一丝笑颜,胸口不禁温起几缕暖意。
一方小几,摆着棋盘,女子坐在榻上,左手执白子,右手执黑子,双腿上还放着一本随手翻来的书籍,可谓一心三用,忙的不亦乐乎,也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觉得无聊,时间才能过的快些。
“哎呀,小左你居然一个不小心赢了小右,真是奇迹啊!”
女子盯着棋盘上已定局的情势,嘟着小嘴,专注的对着自己扬起的左手说道,露出鲜有的可爱模样着实令人有些忍俊不禁。
看饭菜的凉度,这一盘棋估计下了有整整三个时辰,除了身子有些僵硬以外,困意倒没多少,照情形来看,现在或许还未到亥时。
“啊~!”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女子换了个躺姿,侧卧着,双眸有些迷离的盯着不远处紧闭的房门。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从这走出去啊?
算算日子,若是她没有估错的话,在这个地方已经至少快半个月了。
她落欺颜耐心虽好,但总是会有的限度的,该怎么处置好歹有一句明话,这么拖着算怎么回事啊?
不知过了多久,榻上的女子意识渐失,困意袭来,毫无抵抗的沉沉睡去。
梦中,她看见了一只金色的凤凰,遨游在苍穹之间,嬉戏于山川树海,见到她的凡人们全都虔诚的跪拜,敬畏的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
荒炎……
画面一转,她遇见了一只黑色的凤凰,那暗金色的凤目中有着还未能及时消褪的残忍与嗜血。
她不忍将他交给天庭,便私藏在了自己的飞雪殿中,然而这一留就是百年。
他们相处如师,如友更如知己……
她倾囊相授,教他如何收敛魔性,诱他向善,导他做人!
终日与他相伴,却莫名的好似多了些什么?
飞雪宫中,琴瑟和鸣,箫声不绝,她总爱叫着他的名……
澜鸋。
逃不过,终是逃不过……
天庭的神罚,毁去双目,消去记忆,剥去魂魄,生生世世禁锢在飞雪宫。
那是她此生唯一开口求他的事……
没想到却成了……永生永世的孽缘!
遥远的,耳畔传来那一首久违的诗句。
旖旎从风,挚言相惜,花祭落叶碾作尘。
一念思量,若魔若佛……
——
“喂醒醒,醒醒!!”
一道扰梦的催促声,惊醒了床榻上的女子。
落欺颜皱着眉头,有些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眸,只见床畔边正站着一名绿衣丫头。
“快起来跟我走,大爷要见你!”
侍女看上去虽然不太客气,但还是小心的扶起了榻上的人。
落欺颜抚着额头,脑中因刚才的梦而变得混沌不堪。
随意用冷水洗了个脸,冰凉的触感扩散在每一个毛孔,刹那间心神变得无比清明,顺手理了理衣裙,便跟在侍女身后,走出了房间。
原以为会去其他什么地方,谁知侍女只是将她带到了隔壁的房间。
刚进门,一股极重的腥臭味扑面而来,顿时令女子腹中如翻江倒海,呕吐感上涌。
屋内,烛火昏暗,阴气甚浓令人不寒而栗,微光愈明,里面布置也逐渐的呈现出来。
墙边的地上铺着深色的绒毯,其上摆着两张椅子,而它的正对面,竖着一根细细的木柱,有些像十字架,一看便是用来绑人的,架子下面沾满了深浅不一血渍,大片大片的,有新有旧看上去触目惊心,而旁边的铁柜子上,满满四层全都是各式各样的刑具,有些常用的上面还带着未能及时擦去的血污。
不用说也知,这里是一座用刑室。
“老实呆着,大爷马上就过来!”
落欺颜被侍女推了进去,门扇也在一瞬间紧闭,光源被切断。
顷刻间,屋内变得更为压抑且寂然。
往里走了两步,女子瞪着星眸游转在屋内的各个角落。
里面好黑!
视线越向里看,就越看不清,漆黑一片,只能隐约得见有一处熄灭的灯台。
顺手拿起一块打火石,落欺颜看似毫不畏惧的走入黑暗中。
耳边只余下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以及心跳声,说不怕,是假的!
待会点上灯,真不知会看到什么,一堆尸体吗?
如此重的腐烂味!
砰!
什么东西??
还没走上几步,额头就猛地顶到了物体,女子停驻脚步。
“吓!!”
落欺颜猛然往后退去,而就在时,手却让人紧紧扣住,来回一扯,双肩也被什么给拥住。
扑鼻而来的清香,是女子从前最熟悉的味道!
心中原本平静的湖面,像是突然落进了一块巨石,翻起轩然大波。
“你……是谁?”
落欺颜连嗓音都变得颤抖起来,距离如此之近,她居然听不到男子的半点心跳声,也感觉不到他在呼吸,再无半点人气。
难道……
看着周围除了那扇门以外,连个窗户都没有的屋子,落欺颜就算在如何不想承认,最后也只能这么认为了。
是鬼魂吗?!
是他的鬼魂,对吗?
除了这个荒谬的解释,她再也想不到别的了。
“……凤澈?是你吗?!”
喉头哽咽的泛着刺痛,女子张口许久才终于低喃出这两个字。
那人身体明显一怔,手臂的力道更加深了,透着一丝薄弱的微光,可以看出他带着面具,露出的眼眸间泛着点点金妍,目光幽暗,仿若千年古井般,深邃的令人心悸。
“你可恨我?恨我将你弃于不顾,令你……命丧入潋峰!”
眼眶胀痛着,落欺颜蓦然扬起头,但眼前一片漆黑,她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心中亦是厌恶极了这种感觉。
像是有些害怕他就这么消失,女子再次将脸贴向男子怀间,双手主动环抱着他劲瘦的腰身,因用力连手指关节都变得有些发白。
从始至终,男子只是安静的站着,只字未语,黑暗中,他的眸失了焦距遥望远方,脸上的表情都被面具所遮掩,亏不见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