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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欺颜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体内每一根血管都在迅速枯竭,而她的五识也在逐渐涣散中。
远方好似飘来了一缕曼妙歌声,林籁泉韵。
澈。
她……散尽了全身最后一滴血,周身的红光陡然壮大,冲破天际,席卷了整座山谷,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漂浮于半空中的透明玻璃球,瑰丽夺目。
而远方正在拼命往山谷奔来的人,见此景象,纷纷驻足。
……难道是七七?
白发男人心头微颤,对着身侧的邵乐失魂落魄的催促道“快,他们出事了!!”
血结映红了天边的皎月,清脆的碎裂犹如这凄凄寂夜下的一声惊雷,若花枝样一寸寸铺开,脆弱的似是再也支撑不住,一片片剥落。
不过弹指间,结界便碎作了烟尘,散落山谷,化为遍地红沙。
落欺颜重重的倒在地上再无生气,一双浅瞳虽睁着却已死寂沉沉。
除了那只最大的红蜥以外,剩下的的巨蜥,也在结界膨胀的那一瞬间,统统做了陪葬。
极刑山一时间动荡不安,石壁崩塌,远处的山脊足足下沉了有数米,露出了谷口的位置。
帐篷前,那只红蜥也被结界伤的不轻,原本坚如盔甲的鳞片,如今只剩下寥寥数片,只见此时的它正匍匐在地上,痛苦的挣扎着,好似被什么东西给狠狠的捏住了心脏,不停地抽搐,口中发出阵阵惨烈的嘶吼声。
蓦然,那巨兽似是疯了般,拖着庞大的身子,一路跌跌撞撞栽入了湖泊中,溅起水花数丈。
山谷归于寂然,逐渐恢复平静的湖面上竟然漾起了一片腥红。
在女子空洞的目光中,一抹人影自苍凉的月色中钻出了水面,衣衫褴褛,额间露出的肌肤格外的红艳,像极了一朵妖媚的彼岸。
只见那人一步一缓的,朝落欺颜而来,逼人的眸色如一片荒芜沙漠,望不到任何生机,虚无的可怕,也绝望的可怕。
“七……七?”
颤抖的伸出双手,凤澈浑浑噩噩的抱起了地上惨不忍睹的女子,全身的血液在一刹那间全都凝成了冰,怀中的人虽然睁着眼,却早已没了心跳。
落欺颜从头到脚皆是深可见骨的咬痕,直到此刻她注视的地方仍是那只红蜥尸体的位置。
凤澈无措的拥紧了双臂。
不,他不相信!!
“乐行!!”
音凉如冰,仿若拂于寒冬腊月里的轻风,叫人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还是不禁瑟瑟发抖。
暗金色的瞳眸妖冶静谧,红唇瑰丽,就连周身的气势,也改变了许多,唯一未变的是那副清绝无双的貌,而他此时坐在原地牢牢的紧抱着怀中女子,好似一尊没有表情的傀儡。
谷中无风,无声,却充满了肃杀之意。
“主……属下来迟。”
不足半刻,一行三人便自崖山飞来,绍乐一脸震惊的看着帐篷旁的两人。
血,目光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猩色,如用曼曼红绫铺作而成,那女人双眸紧闭,安静的躺在主子怀里,残破的双腿在寒风中轻荡着,撕裂的薄纱中白骨可见,周身早已凉透。
“姑……姑娘……”
莫忘吓得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震惊的看着主子怀中之人,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口,泪水顺着小脸落下。
明明几个时辰前还好好啊,为什么……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谁?到底是谁干的?”
莫忘猛地抽出红鞭,疯狂的尖叫着。
一直静如雕塑的凤澈此刻终于有了反应,只见他缓缓的抬起了头,勾起了一道令人头皮发麻的笑意,眸光微红淡淡的盯着跪在自己身前的绍乐。
就在几人慌神之际,原本还拿在莫忘手中的鞭子却不翼而飞,再回神,只见那鞭子已经落到了凤澈的手中。
“主,不可!!”
娆君大惊,连忙出声喝止。
而凤澈也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落欺颜,顶着一张瞧不出任何喜怒的脸,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邵乐面前。
“主,乐行办事不力,甘愿受罚!!”
感受到那浓重的杀意,邵乐却连眉头也未皱一下,只是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主,师兄是因为去龙颈山取药,才耽搁的,求您……”
方才还沉浸在悲痛中的莫忘,见此变故,惊得浑身是汗,双膝跪地不停的磕头。
“莫忘,退下!!”
见此,乐行连忙厉声喝止,不让莫忘为自己求情。
主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没完成便是没完成,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当借口。
“看来你已有觉悟。”
凤澈眼中杀意稍散,语气也变得似平常一般淡然。
见此,莫忘不禁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主是原谅师兄了。
可还没等她庆幸完,接下来的一幕便将她吓得魂飞魄散,一道血影天际,好似有什么东西从他师兄的身上飞了出去,落在了自己的脚边。
“呃……!”
乐行抱着血流如注的肩膀,猛地倒在了地上,喘着粗气,面如死灰艰难开口“多……多谢,主的不杀之恩。”
话音刚落,男人便因失血过多而彻底昏死过去。
“师兄!!”
莫忘连忙上前,点了他的大穴,止住血流。
“鞭子不错。”
凤澈神情毫无所动,将手中的鞭子扔到了莫忘的身前。
莫忘身体猛地一阵哆嗦,杏眸惊恐的瞪着手侧的鞭子,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武器会有一天沾上师兄的血,那刺目的红,令她不敢再去触碰,呆滞于原地。
娆君见况,连忙上前喂邵乐吃下补血的丹药。
“娆。”
耳边,传来凤澈那清冷的嗓音,娆君抬眸看去。
只见凤澈重新抱起遍体鳞伤的落欺颜,站于他的身前,一双妖冶的眼瞳正静静的盯着自己,那目光中有着绝望,有着恳求……
娆君恍惚间,好似面前的场景又与多年前的一幕重合。
“帮我看看她。”
“好!那你先把药喝了,再拖下去,魔印就要结成了。”
凝着他额间的红印,娆君将手中的血药递给凤澈后,便走进了帐篷中。
毫不犹豫的,男子一口灌下瓶中的液体,只觉今日这药竟是如此苦涩,不过转眼的功夫,便见那抹红印逐渐淡去,直至无影无踪。
帐篷内。
娆君先是检查了一番落欺颜的身体,而后又掀开她领口的衣襟,查探起血盅。
“七七……”
没曾想,当初的一句戏言,竟成了这丫头的一道催命符。
娆君怜惜的抚上落欺颜那张灰白的脸,心中很是难过,口中不由的轻唤出声。
“她……可还有救?!”
凤澈胸口闷痛至极,却仍保持着冷静,轻声询问。
“全身上下精血尽失,怕是……救不活了。”
娆君一脸正色的说着,可怜这孩子年纪轻轻的怎会命途如此坎坷?!
每一次相遇,皆是这副伤痕累累的模样,而这次更甚,却是连命都搭上了。
“怎会救不活?!”
凤澈双手揪住了娆君的衣襟,唇角勾成一抹妖然,仿若魔障,他清楚的看到了娆脸上的犹豫,若是真的一丝希望都没了,娆又怎会犹豫?
精血尽失?
这不就是……他的当年的情况?
“我记得当年,你是如何救活我的?”
“你疯了,难道你也想让她同你一般,变成个不人不魔的怪物?”
娆君不可置信的看着凤澈那张近乎癫狂的脸,心底泛起了深深的惧意。
当年,这孩子被上澜暮用凤渊伤了心脉,伤口止不了血,也是几乎流尽了全身的精血,在不得已之下才用了那个法子,其原因也只是为了能够保住月澜族的最后一条血脉而已。
用澜鸋血代替精血,就好比是和魔鬼做交易,总有一日会坠入魔道,不得善终。
这些年,凤澈身上的魔性越来越强,虽有鸾凤血克制,但这以毒攻毒的法子终究不是什么根治之法,只会让他更早的坠入魔道,倘若他额前的红印一旦结成,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不是在救人,而是在毁人……
“……我只要她活着。”
语气之轻,更像是凤澈说给自己听的。
伸手落上女子灰白的脸颊,凤澈眸光中闪过一丝痛楚,决绝的合上。
落欺颜……
你不是还要去青国吗?
醒了,便可以去了!
凤澈指尖微动,两人手腕处皆切开一处伤口……
下一刻,暗红的液体便顺着一条轨迹源源不断的流向女子体内。
恨也好,爱也罢,你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
就算最后你真的入了魔,下了地狱,别害怕,因为还有我……陪着你!
“疯了,疯了,都疯了!!你知不知道,你额上的魔印一旦结成,就永无回头之日了!!”
见况,娆君惊了一跳,连忙护住凤澈的心脉,催动手中补血的仙草,生怕他会走火入魔,失血过多而亡。
没想到这小子对于感情之事竟会如此执着,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犹记得当年在渊池,小小年纪的上澜翳指着池中所映出的画面与自己说那段话。
“娆,我要找到这个女人!”
“主上,找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