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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屈辱吧,觉得蒙羞吗?
榻上的凤陌尘斜视着手侧自言自语的男子,不知因气愤还是何故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
“父皇,你都知道了吧,月澜是妖族,上古妖族,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神族。”
每当听到世人高呼澜鸋为神的时候,自己都会感到深深的嘲讽。
远古的神祇,知道它姓名的到底还剩几人呢?
这便是人类口中的信仰吗?
他们忘却了真正的神祇,转而去信奉一只妖兽?
人云亦云。
到最后,真的消失了,而假的成了真的。
“我,不仅是妖族之后,而且身负魔魂,其实……我早就是个已死之人,这一切还要多亏你那好儿子凤清逐,若非他下毒,我娘也不会动用禁术引魂入腹。”
凤澈的眼神中并没有太多的感触,更多的像是在说一个故事,一个尘封许久的故事。
“知道凤清逐是怎么死的吗?”
从提到大儿子的那一刻起,凤陌尘眼底的伤痛就再也掩饰不住。
盯着榻上悲恸欲绝的男人,凤澈莫名觉得自己很可悲。
果然,在他的心中只有凤清逐是无人能够取代的!
“我是恨他,不过他却并非死于我手,至于是谁,我想你心里应该有答案。”
他并没有说谎,凤清逐身上的毒确实非他所下,只是不愿澄清罢了,因为这的确是其应得的报应,对此,毒是何人而下,也就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用了一年的时间让娆配制出解药,故意让霓红偷了去,却不想那女人竟愚蠢的想要刺杀自己,最终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人在做天在看,只能说这一切都是凤清逐的命数,怪不了任何人。
龙榻上,凤陌尘哭的老泪纵横,情难自禁,口中鲜血止不住的外流,染红了身前的银色锦被。
气若游丝之间,忽而忆起了凤清逐儿时的趣事,不由的咧开嘴笑了出来,露出一口腥红色的牙齿,看上去怵目惊心,格外狰狞。
清逐啊,是父皇对不起你,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去陪你母后。
原以为只要让你离开了皇宫这处是非之地,你就能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可谁知……
全都是他的妄想。
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父皇,你就安心的去吧。”
凤澈说的冷漠淡然。
也只有在凤清逐的面前,凤陌尘才会露出父亲该有的慈爱,至于他凤澈,除了敬畏与惧怕,好像再无其他……哦,不对,如今还多了一样,那就是厌恶。
殿外下起了鹅毛大雪,男子静静的坐在龙塌边欣赏着外面的雪景,狭长的凤眸中浮着一层极浅的雾色,散发着犹如琉璃般皎洁的光泽,朦胧的很不真实。
不知怎的,心底竟生出了惆怅。
手侧的凤陌尘早已停止了呼吸,灰白的脸上双目紧闭,依旧透着几分威严。
凤澈居然有些鬼使神差的抓住了他那还存有一丝余温手,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到这个男人,没想到竟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这个他血缘上的亲生父亲,自儿时起就从未正眼瞧过他一次的父亲,在他的眼里自己可能只是一个巩固国势的工具,生下他也不过是为了一句可笑的批言。
“好冷。”
望着从微掩的门扇中拂入的雪花,凤澈喃喃开口。
清醇的嗓音中带了几缕沙哑,孤寂的回荡在玉明宫内。
裹挟着数不清的落寞……
与道不尽的凄凉。
——
不过短短几日,雪绫国国君凤陌尘的死讯就传遍了各国。
雪绫国内王以下文武官员及所有百姓一百天之内不准作乐,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一个月内禁止嫁娶。在丧期之内,各类文件禁止用红色,只准用蓝油墨印刷。
皇宫中,凤陌尘躺在用金丝楠木所打造的官木里,按照黄道吉日,棺椁会于十天后出殡安葬。
而就在这举国吊唁之时,轩王府却是蠢蠢欲动。
这两日兵马军队以丧祭为名大量涌入城中,而这些人马多半都是凤清轩的人。
城中谣言四起关于皇帝的死因众说纷纭。
这段时间,凤澈一直在宫内处理各地政务奏折,片刻也没有休息过。
“殿下,您都两宿没睡了,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掌灯的内侍见男子面露倦怠,不由上前劝说道。
“知道了。”
轻声应道,凤澈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而是接着问道“这两日,雪绫可还平静?”
“这……”
内侍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这才开口回答“都城最近多了许多兵马,基本都是显王的老部下,包括定国大将军卓易,还有啸南将军孟凡。”
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要发生何事,再加上最近雪绫盛传皇上其实是被太子所杀。
凤澈眼底掠过轻蔑,原以为这凤清轩是个沉得住气的,没曾想凤陌尘这才走了几天,他就按耐不住了?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再等了。
“来人,将天灯挂于城楼。”
“殿下……这,这是要……”
闻言,侍卫立马跪下。
“不错,去吧!”
“遵命!!”
接到命令的侍卫快步离去。
凤澈负手立于窗边,静静的望着远方星辰,嘴角勾勒出一抹残忍的弧度。
血影峰的人,已经很久没有尝过血腥味了!!
——
“你说什么?他挂了天灯??”
凤清轩目光透出不可思议,一把拽住前来禀报侍卫的衣襟。
如今城中的情况,原以为会让凤澈退步,可谁知他竟然挂了天灯!!
天灯一旦挂上,就意味着昭告天下,新君即将登基!
他到底打得什么注意,难道是不知他已将所有兵马都调回都城了吗?
“显王不必惊慌,这想必是太子在虚张声势。”
宴席上,一位身穿银色精致盔甲,身材魁梧的男子端起酒杯说道,言语间有着显而易见的不屑,他便是大名鼎鼎的雪绫定国大将军卓易。
对他来说男人就该习武,太子的事他早就听说过,但由于一直身处雪绫边境,却从未有幸见过,也算有几分耳闻,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文弱之人。
对于这种人做皇帝,他卓易第一个不服。
“是啊,王爷稍安勿躁,还有几个时辰,卑职的人马就会悉数赶来,届时兵临城下,还害怕那小太子不乖乖就范?”
卓易的对面,坐着的是啸南将军孟凡,看上去有些黝黑瘦弱,狭长的三角眼里尽是算计,让人生不了多少好感。
“此战还要仰仗诸位,若本王能顺利登基,在座的都将是我雪绫的股肱之臣!”
端起桌上的酒杯,凤清轩先干为敬。
“臣等誓死追随显王殿下!!”
堂中,几位大臣异口同声说道。
屋外北风凛冽,黑灰色的云块在天空中奔腾驰骋,寒流滚滚,似是正酝酿着一场大雪。
而此时,整个雪绫城内,唯有轩王府中灯火通明,觥筹交错,歌舞声不绝于耳。
——
翌日,酉时。
数万人马抵至朝都,停在宫外多时。
凛风中飘飞的雪花伴着瑟缩的枯叶轻扬慢舞,在黄昏映照下,深切切的,好象有千丝万缕的情绪似的,仿若海水波涛汹涌般,能够淹没一切。
雪绫的城楼并不是非常的高,却是异常的陡峭,大理石的地面因为霜冻的关系而变得很光滑。
迎着风,男子身穿一袭雪色的素衣,外披灰白色兽皮大氅,孤声一人立于城墙之上,清绝无双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凉凉的注视着城外黑压压的大批军队。
宫外带头的人他再熟悉不过,是几位守卫边境的大将,以及那个他名义上的二哥。
“二哥,你这是意欲何为?”
凤澈轻扬唇角,不骄不躁的盯着那骏马上的男人。
“九弟,我是带着众将士来吊唁皇上的!”
抬手向身后的人马挥了挥,凤清轩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回应道。
吊唁?
这番来势汹汹说是来吊唁?
怕是连傻子都不会相信。
“二哥,这样于理不合,雪绫的法规难道你都忘了吗?军队禁止进入都城,而武器更不允许带进皇宫。”
“哦?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王爷,休要与他浪费口舌!”
卓易提着长剑,一双锐眸射向城楼,大声喊道“太子无德无才,不忠不孝,胆敢谋害皇上,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谋害皇上?”
凤澈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神情变得有一丝深不可测。
这就是他们为凤清轩称帝所编制的理由吗?
而就在宫前两方激烈对峙之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城外发生着怎样的变故。
一支不过百人的队伍,从两面崖顶俯身冲下,身姿轻盈灵巧,训练有素,统一的黑红色干练劲装,加上一张白色恶鬼面具,让人不寒而栗。
鬼魅般的身法风驰电掣间已深入敌军,嗅到危险的马匹嘶鸣不安,黑影所过之处皆无活口,士兵们大多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身首异处,这场屠杀毫无悬念。
宫前。
“不错,你这等人根本不配继位!”
身后的其它几位大将众口一词。
“九弟,你可还不承认?”
凤清轩望着高台上的白衣男子,嗤笑开口,旋即招手唤来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