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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枫这么多年一直驻守边疆,从未出访过别国,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悬在四国国君齐聚宛渠时班师回朝,本就让人感到蹊跷。
只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手上带的扳指是东辕稀有矿石所造的,只当为一般玉石没放于心上,真是糊涂……
不过巧就巧在多年前她经手过东辕六王百里轩明的案子,否则估计也不会留意上这么个微小的细节。
“你放心,这些都不是问题,而是妹子……看你样子是不是已经有了离开的打算?”
这么急于除去白潆泓,总让人感觉像是交代后事一般。
落欺颜轻倚上冰冷的石墙,飘忽不定的视线缓缓移至窗外广阔无边的碧空。
“我也不瞒你,我确实有此打算。”
“那你想好去哪儿了吗??”
去哪儿?
落欺颜倒是被问住了,这个答案似乎还没有想好,不过天地之大,总有归宿。
多年过去,不也是靠着这句话一直活下来的么?
“纤羽,有你这么个朋友是我的幸运。”
女子软浓细语,露出一抹耀眼无比的笑靥,梨涡浅浅,如花开般绚烂无比,简直令对面的男子差点移不开眼,胸口暖意洋洋的。
“我也是。”
西纤羽回以同样笑颜,爽朗的样子像个邻家少年般。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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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雾霭沉沉。
凤澈下榻的行宫中,从里至外死一般的静谧,黑暗中不见半盏烛火,诡异莫测,就连呼吸声都会让人感到惊悚。
灰黑色的树影无风而动,摇曳在地面上张牙舞爪的好似巨兽一般。
一抹纤细的黑影如猫儿行走在宫殿的屋顶上,来人黑纱遮面,只留下一双阴冷的美眸。
整个行宫居然连半个人影都不见,真是奇怪?
取下一片青瓦,女子朝里面谨慎的看了看。
隐约间,可以看到床榻的纱幔中侧躺着一个欣长的人影。
取下腰际的竹管,将迷药吹入屋内。
等了一会,女子翻下屋顶,抽出匕首撬开了门扇,猫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潜入殿中。
终于,终于可以亲手杀了你了!!
匕首横在胸前,眼看离纱幔中的人越来越近,云楚目光渐渐阴狠。
受死吧!!
一把扯去纱幔,云楚毫不迟疑的落下手中利刃。
哪知刀尖触及的却是坚硬的床板,里面的人影只不过是两块拼凑起来的枕头,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女子大骇刚转身,便见一抹火红色长衫自暗处漠漠步出。
暗金色的目光如一缕风一片叶落在她的身上,不携带任何情绪,像个傀儡静静的盯着面前这个前来行刺自己的女人,凤澈抿唇不语,瞥了眼右侧焚烧殆尽的熏香。
吸得……够多了。
“唔!!”
果不其然,云楚猛地跪倒在地,不可置信的定向头顶上方的人。
男人一把扯落她脸上的黑纱,待见到她容貌时,凤眸狠颤,并迸发出浓浓戾色。
为了确认什么,凤澈又绕到了她身后,不顾她的针扎,拨开了其肩膀上的黑衫,口中冷笑轻溢,掌下的地方是一块偌大的疤痕,一看便是烫伤所致。
“要杀要剐,随便你!”
云楚咬着银牙,愤愤说道。
他是想要证实什么吗?只可惜啊,那令自己屈辱了多年的纹图早就被她亲手烧了!
留下的疤痕就算在丑陋也不及曾经的万分之一!
凤眸轻眯,男人越看那张脸越觉得碍眼,想要毁了。
忽然,他自地上捡起女子方才掉落的匕首,盯着刀刃寒芒熠熠……终是放弃了。
这个女人便是当初自己与落欺颜在神族救下的那名异教徒,对其印象倒是深刻。
“你杀不了我。”
凤澈的嗓音很轻,却动听如往昔。
“总有一日我定能杀了你!!”
盯着男人那张清绝无双的侧脸,云楚眼底早已被恨意染红,不管不顾的大喊大叫着。
经过霓红之后,凤澈这是第二次意识到原来傀儡也有生命。
过去,为了更好的运用魔气,月澜的长老们每年都会选来大批女子供他练功,为了防止她们逃跑,所以会在她们每人的肩上纹上统一凤纹。
巧的是,这图腾与落欺颜身后的纹形如出一辙,连他初见时都吃惊不少。
至于为何她们人人都有落欺颜的影子……
勾起云楚那张娇美的脸,凤澈却是无奈而笑,曾经他画下渊池中女子的模样,却被长老们误会,以为他恨极了那张脸,所以才会专门挑选出那些容貌相似的人。
一开始,他并未发觉,知道真正见到落欺颜的那一刻。
在洛鸣寒血洗青玄宫后,他每每见到那些女子的脸,总会生出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大概就是相思吧!
“你无须动手,要我性命的人不只你一人!”
“走吧。”
匕首清脆落地,颠簸在冰冷的青石砖上,凤澈上前推开门扇,刹那,皎月的清辉散了进来,照亮了一方地面,云楚不可思议的盯着他孤寂的背影。
仿佛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残暴不仁的男人,她蓦然猜不透了。
在月光的映照下,凤澈一身绯艳好似堵上了层清白的冷光,衬托的他的脸上更为惨白,因背对的关系,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身姿如画,却又仿佛隔了万水千山,难以捉摸。
“你不杀我,你会后悔的!!”
云楚艰难起身,吃力开口。
见其不语,云楚拧眉也没再说什么,踏出宫殿不多时就消失在了夜色下。
“后悔……吗?”
男人茕茕孑立,喃喃自语。
时至今日,只怕是后悔也成了难得之物。
——
茫茫夜色中,乌云蔽日,看似会有大雨将至。
牢房里,落欺颜自噩梦中醒来,苍白的脸上一片湿濡,大口的喘着粗气。
少了末神宫的明目香,这梦真是多的令人不安。
一颗水珠溅到脸颊,落欺颜侧目望去,只见窗外开始兜起了雨点子,淅淅沥沥的。
压迫了许久,这雨终于还是下了。
听见牢内传来开门的动静,落欺颜不禁暗想这么晚到底是谁。
眯起眼,见到一缕幽明的灯光,纱幔上映出一抹挺拔的身影,手提绢灯,由远至近走来。
“阿颜!”
熟悉的声音,带了丝丝心疼在暗黑的牢中响起。
“寻觞……?”
落欺颜心头一怔便跳下床榻,揭开牢前碍眼的纱幔,立时那张熟悉的绝色面孔跃然入眼。
男子提着绢灯,墨发四散于身后,眸光因烛火而五色斑斓,抬起一只修长的手抚上落欺颜苍白的脸颊,他看得出她这段时间过的并不好,瘦了许多。
“阿颜,你受苦了!”
听了男人自责的口吻,落欺颜只是一味的摇头。
打开牢门,洛寻觞有些激动的握住女子瘦弱的肩膀,面带喜色的盯着她的眼。
“你放心,我这次来就是想要告诉你,白将军不准备追究这件事了,只要你去道个歉!”
这些天自己一直忍着不来看她,就是为了此事而想尽办法。
原本还沉浸在感动中的落欺颜在听到这句话后,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从皮到心,凉的彻彻底底,幽光中一双湛蓝色的星眸逐渐变得晦暗。
她的手落在男人的手上,一点点拨开,胸口很闷,几乎让她感到窒息。
沉眸许久,她涩哑开口。
“洛寻觞,你是不是从未相信过我!”
“阿颜,你……怎么了?”
洛寻觞见女子面露凄婉笑意,忍不住再次伸出手却被其错开。
“洛寻觞,在这里我视你为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存在的意义!”
而我要的不过是你的信任罢了!
“你认识我这么久,认为我会无缘无故做出下毒害人这种事吗?”
“我……相信你的,只是光我相信没用,阿颜。”
是么?
落欺颜沉痛的闭上双眼,洛寻觞太不会撒谎了,就连说这句话他都不敢看着自己的眼睛说。
“那日在画舫,白潆泓用手绢对我下毒,慌乱之中我误入了雪凌国君的厢房,是他救了我,若说是证人,他便是最好的证人……”
“你说什么?!”
凤澈救了她,那岂不是……
很显然,洛寻觞并没有领会落欺颜话语中的重点。
此时,洛寻觞脑中不禁出现许多画面,顿时感到怒火中烧,愤愤的瞪向她的脸。
“他并没有……”
见他眼底的怒火,落欺颜意识到他想歪了,刚要开口却被生生打断。
“说,他碰你哪儿了,我杀了他!!”
“洛寻觞,你冷静点!”
洛寻觞面容狂躁,根本听不进她任何解释。
危险一寸寸袭来,让落欺颜不由得戒备往后退去,此时的她能清楚的看见男人眼底的变动。
“说!!”
绢灯落下,燃起阵阵火光,映着身前缓缓逼近之人。
洛寻觞咬牙猛地扣住女子皓腕,怒目相视。
自己就那么差吗?
哪怕失去所有的记忆,她依然选择那个男人,宁死都不愿意让他碰一下?
“洛寻觞,你想要干什么?”
落欺颜抑制住体内的惧意,寒声开口。
这样的洛寻觞让她感到害怕,很陌生,她第一次在这个男人眼里看到了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