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生遇见过很多人，可甩了这么多次都甩不掉的，就这么一个。若放在昨天，她或许会跟他说一句玩笑话，可现在她一点儿都笑不出来，甚至不想跟他说话。
“怎么？”汪喻将帽檐往上推，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在后视镜里跟她对视：“被吓着了？ 窦苗，你可不是这么不经吓的人。”
她扭头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阿珊悄悄凑近她耳边问道：“姐，你认识吗？”
窦苗没有说话，车驶入城区，灯光旖旎，高楼林立，阿珊和她的家被夹在两栋高楼中间，连白天都要点着灯。稍微走近一些，便能闻到臭水沟味道，经常有耗子顺着从电线上爬过，人们也是习以为常，只要不进屋就行。
小区门口的巷道也是常年被非法的菜贩占领，时刻弥漫着菜叶腐坏的味道。这些她早日习惯的日常，不知为何，在汪喻面前她感觉到丢人，特意让车开出很长一段距离，才让汪喻把阿珊放下来。
阿珊起初不明白，后才明白过来，从前住在她隔壁的小姐姐逼着父母买房也说过一句话：我二十岁了，我不想我男朋友以后因为我住在这里，而瞧不起我。
窦苗姐也不想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因此而轻视她吧。
她有些心酸，可想到自己以后也会面临这种的困境，又有自己感慨：一定要努力读书，靠自己从这里搬出去。
窦苗跟着她下车，从书里掏出七百块钱给她，阿珊大惊道：“姐，你哪里来的钱？”
“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我不要。”阿珊退后一步，摇着头拒绝道：“如果你是想补偿我的话，这点钱根本就不够的，所以等你以后挣更多的钱，再来给我吧。”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窦苗有多难。
“你拿着。”她越发窘迫。
“我不要。”阿珊转身便跑，等跑出一段距离才说道：“你先欠着吧！以后，等你有钱了，再还给我吧。”
窦苗对她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咬着唇在路灯下站了一会儿后，缓缓蹲下了身。
“窦大款，钱没花出去，不高兴了？”汪喻拉开车门，走到她身后问道。
她的手背用力在脸上擦了一把，站起身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汪喻冷笑道：“听你的语气，好像还觉得自己做对了什么？”
窦苗急促的呼吸着，强忍着满腹的愤怒，没有反驳。
“上车。”他心里也有火，同样强忍着没有发作，深吸了口气，转身往驾驶座走去，但窦苗并没有上车的意思。
她站在路灯下，侧对着他的脸庞，决绝地像一面峭壁。
“想把我带到哪儿去？”
“你觉得我能把你带到哪里去？”
她舔着嘴唇，尝到一股腥咸道：“我找赵老二真的只是为了收回那笔钱。”
他眉头微皱，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提起赵老二。
“我真的不知道孙诚那批货在哪里。”
“谁问你那批货了？”他在意的早就不是那批货，而是她对于他这个人是什么态度。
“那你能不能不要再让你的那些……”她找不到形容词，顿了一下，直接跳过道：“问我那批货的事？”
“你认为是我让他们来问你的？”
她避而不答，“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她用了“你们”，这意味着她认为他和那群威胁他的人是一伙人。汪喻觉得嘲讽，如果他和他们是一路人，那他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在她眼里只是获取她信任的把戏？
“我不想再听到关于孙诚的任何事！如果你真的想帮我……”
“窦苗。”他打断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想让我帮你就好好说，不要想着利用我的愧疚或者同情心逼着我帮你。”
她倏然一愣，有一种被人看穿心事的惊慌。
“你记住，一个人的善良，不应该被当做攻击他的武器。”他发现对窦苗生气是没有意义的，她这个人不仅聪明，也很漂亮，而这种女人往往是最擅长谎话的。
她对他说得话是假的，此刻的愤怒亦是假的，她知道那些人跟他没关系，只是想激怒他，让他辩驳解释，然后再让他同情她的遭遇，主动去帮助她。
这个女人，真是不值得同情。
可换一个方向想，他又觉得庆幸，至少从某种意义上，她还是信任他的。
“这件事牵扯到很多人，每个人都想找到替罪羊退出来，可是……很难。”他咬着唇，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他早上收到的消消息，“今天早上，在南苑一处废弃的旧楼里死了个人。”
这跟孙诚的事有什么关系？
她疑惑地看着他。
“孙诚死前的一个晚上去找过她，我刚得到这个消息，她就死了。”汪喻从车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燃，缓缓吐出一阵烟雾。
“她怎么死得？”
“据几个目击者说，在孙诚出事的第二天，她跟着熟客出台，大概是凌晨一点从酒店出来的，然后她喊了一辆出租车离开，在清源桥的下车后就失踪了。”汪喻叹了口气：“尸体是前天晚上发现的，没有施暴的迹象，一刀插入心脏，当场毙命。”
窦苗惊得说不出话来，“一刀插在心脏上？”
“对，一击毙命。”汪喻从鼻尖呼出一缕烟雾：“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缓缓地摇摇头。
“意味着这不是临时起意、也不是性侵、抢劫，而是有预谋的谋杀。”路灯下，他黑色的眼睛漆黑的像一片海，“我之前跟你说过，现在是法治社会，没有谁敢随便杀人，但是，一旦带有目的性就不同了。窦苗，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那些绑架你爸威胁你的人，而是这个人。”
“会是陈建吗？”未等他回答，她已经自己给予否定：“不可能，陈建不会是凶手……这件事怎么会这么复杂？”
不过是一批货，就算是毒品，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
“你知道丢得东西是什么吗？”
“毒品吗？”
“对，上百斤的新型毒品，十克就要坐七年的牢，五十克就要坐十五年。你想想上百斤的会怎么样？”这个女人聪明，更喜欢自作聪明，把这件事情想得太简单，早晚是要出事的，不如直接告诉她，“再想想这里面有多少的利润？区区一个杜三能操这么大的盘吗？这里面牵扯到多少人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