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尽量不去惊动那几个猜拳和斗地主的流浪汉,倒不是惧怕他们,是我不想多事。
晚上十一点四十的时候,我躲在一片林子里给伊二孃打了个电话,用气声问她:“怎么样你那边?”
“没有反应嘞。”
伊二孃同样用气声回答,像做贼一样:“这里面一共有三十多个房子,有的还修建了二层,像个小村子一样,老墨子,干脆我们也在这里修一栋房子,等到以后征收就发财了。”
“不要废话,你认真一点,反正那歌声你也是熟悉了的。”
我冷静地交待了一句。
“哎哎哎,老墨子你说怪不怪?这个时候啊,我既又想听到那歌声,但是又害怕听到那歌声,你说咋办?”
“再废话,我们就回去算了。”
我威胁这个财迷,她这才住口。
转眼到了深夜十二点,交更的时间到了。
窝棚片区所有灯光瞬间熄灭,猜拳和斗地主骂人的声音也在这一瞬间消失了,像规定好的一样。
万籁俱寂,这个时候有半点响动,都是逃不过我的耳朵的。
可是,除了虫鸣,再也没有其它响声。我期待已久的那声长歌,却隐约的回响在脑际——
山风凉,秋草黄,莽莽天际思故乡。
将军泪,家国殇,豪情热血付衷肠。
遗恨长安挥长剑,身陷南蛮舞银枪。
挥长剑,舞银枪,长歌一阕泪残阳。
长歌一阕,拭泪遥望故乡月,
长歌一阕,夜半马嘶旌幡猎。
长歌一阕,秋风不拂英雄血,
长歌一阕,壮志未酬身不灭。
长歌一阕,长歌一阕……
我使劲地晃着脑袋,确认这歌声的确是出现在我的记忆里。
凌晨零点十五分,电话一阵震动,伊二孃来电话了:“老墨子……”
一听她的声音就有戏,颤颤巍巍的,很惊恐也很激动。
伊二孃的惊恐正是我所期待的,虽然很残忍。
我忍住惊喜,问:“怎么?听到歌声了吗?”
“不是……老墨子……”
一瞬间我就泄气了,就想一个被抽空了的皮球。
伊二孃有气无力的说:“我看见了一个鬼的影子,我怕得很。”
什么?鬼影?
我顿时又来了精神。
“搞什么鬼?这个世界上哪来的鬼啊。”
说完我就后悔了,谁说这个世界就没有鬼呢?
于是急忙改口:“好好好,你等着我,我马上过来。”
说罢也不管会不会惊扰窝棚里的人,瞬间就腾空而起,还踩了几处窝棚顶,就朝树林里飞奔而去。
因为有着隐约的月光,我很快就在一座低矮的“干垒”小砖房背后找到了伊二孃。她正蜷缩在一棵小松树下面,半蹲着的双腿还在打颤,双手死死的抱着手臂粗细的树杆。
“就是这座房子上面,你看,那是不是很像一个鬼影子。”伊二孃抖抖索索的指着房顶说。
这座房子很矮,也很小,大概只有两个房间,顶上盖着的是石棉瓦,比那些窝棚要好一些,但是又不如周边的其它房子。
眼前木梳遮掩,我急忙蹲下身子,努力保持和伊二孃一样的位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就大吃一惊。
房顶上,果然有一团绿莹莹的光影不停地变幻着,是不是鬼影子我不知道,但是的确很怪异。
这光影,我似乎在地宫里的什么地方见过……
我扶着伊二孃的肩膀,努力让她镇定下来。过了几分钟,歌声倒是一直没有出现,而那团绿色光影却轮番变幻了几个花样,一会儿像张牙舞爪的厉鬼,一会儿像幽幽怨怨的魅影。
零点三十分,光影瞬间消失。
“小伊。”
我咬着伊二孃的耳朵说:“那个罐子,肯定就在这个房间里。”
伊二孃的身子还在抖索着,声音也在抖索:“这东西太邪乎,要不……还是算了吧。”
“有可能要值好几百万哦。”
我故意逗着伊二孃玩:“一栋小别墅就摆在面前,要不要就你一句话。”
其实我心里暗自庆幸:幸好罐子没有被拾荒的人卖掉,否则我真的就要大海捞针了。
不过,我这样骗伊二孃还是不忍心。夜郎谷里的东西,再怎么值钱我也不会卖掉的。
闵家寨在夜郎谷快两千年了,要不是历朝历代都有男丁坠下出气洞,这两千年来,闵家人可能就成百上千了。而夜郎谷,自然就是我闵家的后花园。夜郎谷的里一草一木,都属于闵家的。
唉……都什么年代了?我这是什么思想?封建余孽!
不过,我要是真的把这个罐子卖掉了,估计老祖宗也不会饶我的。
老祖宗是谁?闵仲将军?
伊二孃似乎被我的话打动了,犹豫了不到半分钟就不叠地点头:“要,肯定是要。但是老墨子,你是要去偷呢还是去抢?”
我摇摇头,说:“都不是,我不偷不抢,但可以……”
话未说完,伊二孃就接过话头:“骗!”
说完差点就笑出声来。
“错了错了,我闵……老墨子堂堂男子汉,怎么会骗呢?”
“那你打算……”
“买嘛,你硬是憨得很。”
我对伊二孃说,人家捡垃圾的也不容易,好歹也得开人家一天工资,一百两百总得有个意思吧。
伊二孃眨巴着眼睛,在月色中定定地看着我,许久才说:你还真的算个男人。
我洋洋自得一番,就起身走到跳下一道土坎,转到房子面前,伸手敲门。
“谁呀?”
听声音是一个老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
奇怪,深更半夜还不睡觉?
既然是女人,还是让女人来打交道好一点。
于是我对伊二孃耳语一番,她就按照我的意思,轻言细语地回答:“我们是过路的,有点事情想打扰一下。”
屋子里的等很快就亮了起来,是电灯。不过瓦数很低,昏黄得很。
原来,老人是睡了的。
柴扉一般的木门很快就打开了,里面是用门闩闩着的。
主人果然是一个老婆婆,年纪和我妈差不多,模样也差不多,慈眉善目的。
七十老几的人了,还靠捡垃圾为生,也是够可怜的了。就算人家把罐子白还回来,想必伊二孃也不忍心白要啊。
“婆婆。”
伊二孃刚一开口,老人立马就做出了回应:“幺们,进来说吧,这半夜三更的,外面不干净。”
“幺,”是布依族老人对晚辈的昵称,大意就是“孩子”的意思。
一瞬间,我对老人就有了一种亲近感。
因为我的母亲也是布依族,也是这样称呼晚辈的。
但是,老人刚刚说外面不干净,指的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