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昏暗的巷子里，一辆老旧的金杯面包车停在某间院子外。
五条人影趁着夜色的掩护呈包围之势慢慢朝面包车靠近。见四周门户紧闭，前后没有路人，其中一个光头纹身男迅速蹿到面包车的主驾驶门前，从裤子里抽出一根铁长条，插进车窗里，摇晃了几下，只听“咔”一声响，车门跳开，纹身男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后面四个身影随即围上来。车门被纹身男打开，四个人迅速钻了进去。车子嗡嗡启动，一溜烟似的朝巷子外冲去。
有人从院子里冲出来，“停下！”一遍吼一边拼尽全力追了一段路，之后气喘吁吁地掏出手机，“喂？我的车被偷了！”
电梯门外。
李雨桐站在高子兴的身边，望着电梯上方变动的数字。
“我们今天去哪儿？”她问。
“去找那个叫周蕙的。那天，她好像有话要跟我说，但没说完，就跑了。”
“她要跟你说什么？”
“她正要说自己看见了什么，然后，她的表情看起来好像真的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接着就跑了。”
“她看见了什么？”
“当时我不知道，现在想想，当时我的身后就是楼梯，而她男朋友江炜就是在楼道里失踪的。很有可能，她是看到了她的男朋友！”电梯到了，叮一声缓缓开门，“照理说，如果是第一次看见了自己失踪的男朋友，应该是震惊，而不是吓得跑掉。所以我……”高子兴停住了，双眼直愣愣盯着前方。
电梯里站着一个身穿波西米亚长裙的女人，看模样不超过三十。
女人看见高子兴，含着笑对着他点了一下头。
高子兴的表情有些不自在。
两人进了电梯后，转身面对电梯门，背对着女人，再没交流。
“刚才你还没说完。”
“什么？”高子兴缓了一下，继续道，“所以我认为，在她男朋友失踪后，她肯定不止一次见过她男朋友。而且，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她这么害怕见到她男朋友。”
“有道理。但也有可能是单纯的害怕，以为见到鬼了，跟那个李洁的老公一样。”
“恩。”
电梯门打开，高子兴和李雨桐一齐走了出去。
李雨桐往后瞄了一眼，女人跟在他们后面，在出了大楼后就望另一条路岔开了。
“看什么呢？”高子兴问。
“没什么。”李雨桐赶紧收回目光。
高子兴下意识地朝女人望过去，正巧撞见女人的视线，呆怔了一下后，顿觉得无所适从。好在女人很快就拐到另一条道里。高子兴舒了口气，故意小跑了几步，“我去开车，你在门口等我。”
车子缓缓开出车库，来到小区门口。李雨桐正等候在那儿。
高子兴将车开到她身边，李雨桐打开车门，钻了进来。就在这时候，高子兴的眼睛锁定了左前方一辆老式的金杯面包车，正停在不远处一家杂货铺的旁边。车窗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的情形，高子兴只感觉它像一只隐藏在暗处的野兽，正窥视着自己。
很快，他意识到，那辆金杯车正是早上停在自己家楼下的那辆看不清拍照的面包车。因为车牌号对上了。
“在看什么？怎么还不走？”李雨桐往高子兴视线的方向望去，但显然没注意到那辆面包车，不停地变换着视线。
“没什么，以为看见了一个熟人，发现认错了。”说着，高子兴启动了引擎。
车子先按着高子兴每天上班的路线来到他的办公场所，然后根据那个女售货员给高子兴的地址开始寻找。很快，在路人的指引下，高子兴来到一个叫包芳的村子，村口有一条河缓缓流过，村背后是一座山郁郁葱葱，放眼望去，许多三层以上的房子正在建造中。
“政府对土地进行征用，一亩补助好几万，家家户户都有钱了。而且，知道以后城市发展，这里还要动迁，所以每家每户都做起了高楼，打算到时候能多获得一些赔款。”高子兴一边小心地开着车从桥上过去，一边对李雨桐解释。他认为李雨桐刚从国外回来，可能对这些并不知情。
几个年轻人骑着摩托车从高子兴身边疾驰而过，留下漫天的尘土。
“现在的年轻人啊……”高子兴摇摇头，叹了口气。
“你当初也不必他们好。”
高子兴尴尬一笑，车子已经开到一块开阔的场地上。根据他打听来的地点，周蕙家正是位于这块场地的最右边，一栋两层的房子。
“找到了。”李雨桐朝前方指道。
高子兴将车子停住，下了车，和李雨桐一起朝周蕙家走去。
那是一栋有点老的两层楼房，看起来建造时间有几年了，外墙壁上写满广告和电话。
门口坐着几个六十多岁的老妈子，正围在一起聊天。
“您好。”高子兴点头弓腰，“我们想找一下周蕙。”
“你找她干什么？”其中一个老妈子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我们是她朋友，知道她出了点事，所以来看看她。”
老妈子的脸色缓和许多，“她不在家，出去了。”老妈子手一挥。
“出去了？出哪儿了？”
老妈子扫视了一下左右，迟疑道：“她是个疯丫头，谁知道她去哪儿了。”
“哦。”高子兴有些失望，“那请问，您有她的电话吗？我的手机掉了，号码也丢了。”
“电话我记不住，但我写在墙上。你跟我来。”老妈子招呼他进去。
两人一起来到卧室里。卧室没有什么装修，墙上连乳胶漆都没刷。房间里只有一个柜子和一张床，看样子都是几十年前的，已经破败不堪。老妈子就在柜子里不停搜索着，很快便摸出一张名片，递给了高子兴。
高子兴拿来一看，上面写着：宁安市精神疾病医院，下面就是某医生的名字。
“这是？”高子兴还以为她拿错了。
“自从江炜失踪以后，她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总说看见了他……”
“谁？”
“江炜。还说江炜要抓她。”老妈子指了指天花板，“本来，她是住在二楼的。可是，她说江炜在楼道里等她，再也不肯上楼了。而且，不管去谁家，她都不去楼梯间。到后来，她就感觉江炜无处不在一样，变得疯疯癫癫，没办法，我们只好悄悄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去。因为怕人说闲话，所以对外声称她外出了。你们如果想看她，就去这里吧。”
高子兴点点头，“好的。”
几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老妈子站在门口，挤出了满脸的笑容，大声说道：“记得找到那丫头之后，让她回来，别在外面野了。最少打个电话回来，报报平安。”
高子兴愣住了。还是李雨桐反应快，答道：“好的。您忙吧，我们先走了。”
两人上了车，朝名片上标注的地址赶去。
宁安市刑侦支队副队长的办公室里。
陈磊正在翻阅的是中央城1806号房前任房主的资料。放在左上方的是一张算不上好看的女生的照片，圆嘟嘟的婴儿脸，短发，盖住眉毛的刘海，乍一看，像十八九岁的中学生，其实已经大学毕业，名字叫吴虹。
紧挨着这张照片的是一张现场拍摄的照片，吴虹的身体被切成两半散落在两个地方，虽然打了马赛克，但一眼看去，还是感觉毛骨悚然。
被陈磊拿在手上反复端详的则是现场阳台的照片。阳台上挂着一根晒衣服的细线，上面挂着一件长裙。地上是一盆衣服，旁边散落着几个衣架。
陈磊放下照片，望向坐在对面的一个年轻民警，笑道：“你是老张的儿子？”
“是的。”
“果然是将门虎子。”陈磊赞了一句，问道，“这起案子，最后是怎么定性的？”
“晒衣服的时候失足从楼上摔下来。”
“有证据支持吗？”
“只知道她当时正在晒衣服。房门没有被外力撬开的痕迹，楼下的监视器也没有拍到陌生人进入这栋楼。还有，根据她一个朋友的口供，那天是星期天早上，她打电话给死者，让她出来玩。死者答应了，说洗完衣服就赶来。当时，死者并未提及有人跟她在一起。而就是在打完电话后不到十分钟，坠楼就发生了。对现场进行调查取证时发现，房门没有被撬开的痕迹，基本上可以断定，出事的时候，房间里就只有吴虹一个人。”
“有调查她的社会关系吗？有没有什么仇家？”
“死者的社会关系很简单，就是同事和身边的一些朋友。据调查，死者爱美，喜欢装小女生，所以很多人都不待见她，也因此一直没交上男朋友。但尽管如此，也不至于让人想要杀死她。”年轻民警的话让陈磊想到了王静卧室里的全粉色装饰。
“对了，听说死者的父亲对警方的调查结果不满，还私底下找了一个私家侦探调查了一番。”
“私家侦探？知道是谁吗？”陈磊马上想到了高子兴。
“不清楚。但估计结果和我们的调查一样，否则肯定会联络我们翻案。”
陈磊想想也是，“是谁发现的尸体？”
“很多人都听到了她喊叫的声音，跑到窗户旁往外看的时候，就看见了地上两截的尸体。接到报警后五分钟，我们就赶到了现场，对现场进行了封锁。”
“整个案子有什么疑点吗？”
“倒是有一点。”
“什么？”陈磊有些迫不及待。
“在她卧室的墙上，我们发现了一个签名。”
“签名？”
“是的。就像我们在名胜景点里看见有人写下‘谁谁谁到此一游’一样，有人在她家的墙壁上签下了‘张江到此一游’这句话。”
“张江到此一游？”
“是的。看那印迹，像是刚刻上去不久。当时以为是一条重要的线索，开会的时候还特意嘱咐我们不要对外提起。”
“那么，查到这个人是谁了吗？”
“查了，但没什么结果。我们先拿着这个名字去问死者的朋友和同事，没有人认识。之后，我们又在系统里调查这个名字，并且和死者以及死者的社会关系做交叉比对，依然没有任何结果。再加上全国叫张江这个名字的人实在太多，光是本市就有几百个，调查就没办法进行了。总不能一个个去问吧？”
陈磊点点头，脑袋逐渐被张江这三个字塞满了。
“不过，我们有一个老同事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他说，大概在十多年前的时候，他在我们旁边的市里做警察。有一天，他接到了一对夫妇的报警，说是他们的儿子失踪了。他记得他们的儿子就叫张江。而他之所以记得，是因为这对夫妇在之后的很多年里每年都会来警察局里找他，向他询问案子的调查进展，直到他被调回到本市来。”
“怎么又是失踪案？”陈磊小声道。
“什么？”
“没什么。”陈磊问，“会不会有人想借此提高对张江的关注度？”
“这个……我们倒没考虑过。不过，谁会这么干呢？那对夫妇吗？他们现在怎么也有五十多岁了吧？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
“那对夫妇还有小孩吗？”
“这……”
“这样吧，回头你把那对夫妇的地址给我。”
“你要去找他们吗？要不交给我们去办吧？”
“不用，我想亲自去一趟。好了，谢谢你了。”说着，陈磊把桌上的资料收起来递过去，“你先回去吧，记得替我向你爸爸问好。”
“好的，一定。”躬了个身后，年轻民警退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一下子冷清下来。
“私家侦探”几个字突然钻进了陈磊的脑袋里，他拿出电话，拨给了高子兴。电话响了一会儿，很快就通了，“喂？找我干什么？”
“你在哪儿？”
“我在去市精神病院的路上。”
“市精神病院？终于有人来抓你小子了？”陈磊哈哈大笑。
“滚一边去。”高子兴骂道，“我在开车，有话快说。”
“对了，你去精神病院干什么？”
“去看周蕙。”
“周蕙？”陈磊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有点印象，还以为是他和高子兴共同的某个朋友。
“在楼道里失踪的IT男江炜，知道吧？周蕙是她的女朋友。”
“哦！”陈磊想了起来，“她现在在精神病院里？”
“她妈说的。”
“你去找她干什么？”
“我想仔细问一下。她好像在江炜失踪后见到过她。而且，从她妈的话来看，她好像就是被江炜给吓得精神崩溃了。”
“行，你去看看吧，记得把结果告诉我。”
“行。对了，你找我干什么？”
“我想问一下，你是不是曾经帮人调查过一个叫吴虹的女生。”
“吴虹？”高子兴努力搜索着大脑。
“住在中央城，几个月前从楼上坠下，被割成两半的。她爸找你调查女儿的死因……”
“哦！想起来了！”高子兴想起了那个新闻，也就想起了那个委托，“怎么了？”
“还记得他叫你调查什么吗？”
“没什么印象了。”
“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好像是……是……对了，我想起来了。他的委托很泛，就是让我调查她女儿的死因。我找以前的同事问了一下，几乎没有发现任何他杀的疑点。我拿着这个结果去交差，那个人也没说什么，可能是认了，付了钱就让我离开了。”
陈磊想起了徐爱平，“当时，你有没有调查到一个叫张江的人？”说这话的时候，陈磊的话筒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刹车声，以及高子兴随即响起的咒骂声，“妈的，会不会开车啊？”
“怎么了？”
“换车道不打转向灯，差点撞上了。对了，你刚才说什么？”
陈磊想想作罢了，“没什么，你开车吧，别又分神了。”
“好。我回去了再联系你。”说完，高子兴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