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楼道失踪案(四)
刘明威2018-05-07 22:005,228

  高子兴刚放下手机,电话又进来了。李雨桐帮他拿起电话,看了眼来电显示,“吴国。”

  “不理他。”

  “为什么?”

  高子兴怔了一下,回道:“开车在。”

  “哦。”李雨桐将手机扔到一旁。

  手机响了一会儿便停了,没过一分钟,电话又进来了。高子兴一踩刹车,将车子停在路边,拿起手机走到车外,“喂?”

  一辆运河沙的货车从旁边疾驰而过,引擎声震天,扬起漫天的灰尘。

  高子兴捂着耳朵躲到一边。

  “……么还没搞定?你有个屁用?”

  高子兴强忍住内心的怒火,“马上就好了,马上。”

  “快点,我这边等着用呢!也不怕告诉你,我在外面有个情人,就住在你那栋楼里。没想到吧,我去接她的时候看见过你。她要跟我结婚,我也乐意跟这种漂亮美人儿过下半辈子。所以,你给我快点,否则我一分钱都不给你!”

  高子兴的牙齿咬得梆梆响,“好的!马上!”刚说完,吴国就挂了电话。

  回到车里,李雨桐看见高子兴气鼓鼓的模样,也不敢多问。直到车子开出一段路,高子兴的神色缓和许多,李雨桐才开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

  “吴国。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看完周蕙再说。”

  见高子兴不愿多说,李雨桐便闭了口。

  车子转到一条盘山的公路上,在半山腰处,看见几栋三层高的白色的新建筑,呈环绕状,规模并不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子:宁安市精神病医院。

  高子兴照着周蕙母亲给他的名片打了过去,表明来意后,得到允许去见周蕙。

  周蕙被关在一楼一间不到十平米的房间里,里面除了一张床,连窗户都没有。

  高子兴去的时候,周蕙正蜷缩着身体躲在房间的角落处,脑袋被她深埋在两腿间,一动也不动。

  “能进去看一下她吗?”高子兴问。

  “最好不要。”陪同的医生摇摇头,“只要有一丝动静,都会吓到她。”

  “你们弄清楚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吗?我记得前不久她还好好的。”

  “据她自己说,是她失踪的男朋友江炜回来找她了,要带她走,去一个永远也出不来的地方。至于她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处在一个精神极度紧张的状态,所以在很短的时间里,她崩溃了。”怕高子兴不理解,医生还做了个比喻,“我们的精神就好像一根绳子,恐惧、惊吓、悲伤等等就像拉扯这根绳子的外力,外力太强,短时间里,绳子就会被拉断;外力如果不够强大,只要持续的时间长,也会将这根绳子拉断。绳子一短,人就崩溃了,变成了那样。”医生用下巴朝角落里的周蕙努了努。

  “她还治得好吗?”

  “目前来看,很难。”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压在了高子兴的心头。他慢慢来到周蕙的房门前,尽量将脸贴近小窗,试图看清周蕙。只见周蕙双脚交叉,双手抱住膝盖,脑袋埋在两腿间,身体一动不动,似乎在睡觉。

  忽然,周蕙的头抬了起来,受惊般扫视着整个房间。很快,她看见了高子兴的脸,“啊——”一声惨叫响彻整间房子。尖锐的叫声让房门外的高子兴都为之动容。

  “快来!”医生朝不远处的护士喊了一声,拨开高子兴,打开门冲了进去。

  周蕙见有人冲进来,转身想跑,却发现身后是墙壁,接着,她竟然用脑袋去猛撞墙壁!

  砰砰砰——

  “别别……”医生一边护住周蕙的脑袋,一边朝后面的高子兴喊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来帮忙啊!”

  “啊啊啊……”周蕙一边恸哭一边大叫,“救命!救命!快放开我,我不要跟你走,快放开我!”

  高子兴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破了。

  护士赶进来,拿着针筒娴熟地扎进周蕙的手臂里,然后帮忙将周蕙往床上抬。

  “救我,救我……”周蕙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皮也重重地往下砸。没一会儿,她就没了动静。

  三人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回床上。

  看着昏睡过去的周蕙,医生沉沉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望着高子兴。

  高子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转头望向李雨桐。

  李雨桐一直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她从未见过这种情形,吓得眼睛都圆了。

  “我们走吧。”在医生的示意下,高子兴首先离开了房间。锁好门后,医生透过小窗最后朝里面望了一眼,摇摇头,说道:“已经看过了,你们回去吧。”说完就离开了。

  李雨桐拉了拉高子兴的手,小声道:“我们回去吧。她这个样子,恐怕我们也问不出什么了。”

  高子兴沉默了一会儿,转而盯着李雨桐,“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惧,会让她吓成这样?”

  “不……不是说是江炜吗?”高子兴的话让李雨桐有些措手不及。

  “江炜很可怕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昔日的男朋友变得如此可怕?”

  “这个……”李雨桐答不上来。她被高子兴的焦虑震住了。

  “我们走吧。”说完,高子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楼。

  一出来,李雨桐便闻到了迎面而来的新鲜清爽的空气。站在大楼门口,可以眺望到城市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顿时,李雨桐有了一种回到人间的感觉。

  一股若有若无的菜香味飘来。

  高子兴正在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喂!”李雨桐喊住他,“我们别急着走吧。已经是中午了,要不就在这里吃顿饭吧?”

  高子兴稍作考虑便答应了。

  两人在前面五十米外找到一个农家乐。刚才闻到的菜香味果然是从这里飘出去的。

  农家乐里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地坐着,有的在聊天,有的在专心地夹菜吃饭。

  李雨桐选了一个位置,点了三样菜,分别是鱼香肉丝、小炒牛肉和农家粉蒸肉,然后摩拳擦掌地等着菜上桌。

  高子兴被李雨桐的模样逗乐了。

  菜很快上齐,两人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吃到一半的时候,一个二十来岁、戴着墨镜的女人站到了高子兴的身后,“请问,你们刚才去看了周蕙?”

  “是。”高子兴点点头,“你是?”

  “哦。我是她的朋友,来看她的。医生说有一男一女刚刚来看过她,还给我描述了你们的长相。我过来一看,就猜是你们。”女人摘下墨镜,露出姣好的面容,“请问,你们是她的朋友吗?”

  “请坐。”高子兴端来椅子,“我们不是她的朋友。只是在几天前,她曾经来找过我,想让我帮她。”

  “你是?”

  “我是私家侦探。”高子兴从口袋里掏出名片递了过去,“请问,你和她很熟吗?”

  女人扫了一眼高子兴的名片,点点头道:“我们是闺密,无话不谈。”

  高子兴的眼睛一下便亮了。

  “吃过了吗?”李雨桐比较细心,“要不一起吧?”得到女人的赞同后,李雨桐叫来服务员,多点了两个菜,并加了一分餐具。

  “请问贵姓?”

  “周,周丽丽。”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吗?”

  “知道。”周丽丽神色黯然,“她跟我说过,她男朋友江炜要抓她去一个永远也出不来的地方,把她活活关死。”

  “她见过她男朋友?他不是失踪了吗?”

  “见过。不过老实说,我一直都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她总是跟我说,江炜在楼梯间里等着她,只要她一进楼梯间,无论是全世界哪一个楼梯间,都会被江炜抓走。我认为她是在说胡话,这怎么可能呢?但这也说明,她确实病得不轻,要是早一点被送来就好了,也不至于恶化成这样。”

  “怎样?”

  “到后来,不管她在哪里,总感觉江炜在附近,随时要把她抓走似的。这怎么可能呢?”女人的反应很夸张。她着实想不通周蕙在害怕什么。

  “你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害怕的吗?”

  “是……是……”周丽丽在努力回忆。

  “江炜一失踪,她就变成这样了吗?”

  “那倒不是。”周丽丽摇摇头,“我记得,江炜失踪以后,我还去她家玩过几次。其实,这两年来,她和江炜的关系并不好,所以他失踪了,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最初,她还以为他是离家出走了呢!”

  “离家出走?”

  “恩,是。周蕙说,他跟小孩一样,总喜欢这样干。还美名其曰暂时逃避,还说社会上很多高压人士都喜欢这么干。”

  “哦。”高子兴在琢磨这句话。

  “对了,我想起来了!”周丽丽手舞足蹈起来,“那是在江炜失踪了一个月之后。那天,她打电话给我,说看见了江炜。我问她在哪里看见的,她说在她们那栋楼二楼的楼道里。还说江炜像发疯一样拉住她,说他被关在楼道里,永远也出不去了,想让她陪着她。总之,她说了很多,但都是胡言乱语,我也没听进去。我想,她的病就是从那会儿开始的吧?”

  “哦。”高子兴的表面平静,内心却在翻涌。他想起了镜子里的李洁,以及之前发现的两个空间——镜子空间和梦境空间。很有可能,他刚刚从周丽丽嘴里听到了第三个空间——楼道空间。那些周蕙对周丽丽说的话,看似有违逻辑,是胡言乱语,但在高子兴这里,却是至宝。刚刚,他去找周蕙,却发现周蕙已经无法和人交谈,还以为对江炜的调查要彻底终结,没想到上天将这个周丽丽送到他面前,给了他他想要的信息,让他的调查能够继续。

  他感觉自己像书里的主角,总是左右逢源。并且,这种感觉在一瞬间变得异常强烈,仿佛自己真的身处在某本小说里,正被某个作家肆意掌控着。

  吃完饭后,高子兴又将周丽丽送回城里。随后,他驱车赶到了锦绣花园小区。

  锦绣花园小区位于第一商业街的附近,业主大多数是在附近做生意的店家,小区安保措施到位,进出需要门卡。因为没有门卡,高子兴被挡在门外,幸好这时有业主回家,高子兴便紧跟在对方后面进了门。

  江炜出事的地点在17栋,门口还停着他的电动车,已经布满灰尘,车身的刷漆开始剥落,暴露出里面的金属部位,已经锈迹斑斑。

  走进大楼,里面阴气阵阵,吹得高子兴浑身发凉。“你在门外等我吧。”他转身对李雨桐说,似乎是担心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李雨桐也没抗拒,点点头,退到了大门外。李雨桐一走,大楼更是寂无声息,犹如一块死地。

  电梯在高子兴的正前方。电梯门关着,像一张紧闭着的大口。一旦张开,谁知道里面会吐出什么?

  楼道在电梯左边,要走过一条昏暗的走廊,然后进入一道开着的门,里面就是狭窄逼仄的楼道。

  高子兴在门外停顿了几秒钟,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跨了进去。

  他有一种跨入了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他摸了摸墙壁,很硬实,又敲了敲,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又往上走了一层,高子兴继续摸了摸,又敲了敲,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许是在寻找一个隐藏在此处的入口?在他的脑海里曾经出现过这样的猜想——在这个楼梯间里,一定有某个地方软绵绵的,摸上去像面粉做的一样。然后,他只要使劲往里面钻,就能钻到另一个空间里。但他知道,这样的猜想有些不切实际。

  从李洁的描述来看,入口应该是稍纵即逝的,不可能永久地存在于某处。那么,又一个问题出现了,入口是随机打开的吗?还是因为某人身上的某种特质对它来说就像是一把开启的钥匙,当那个人出现的时候,入口就会自动打开,然后吸引着他走进去?又或者,那些空间有自主意识,在选人进入它里面?

  无数猜测在高子兴脑袋里回荡着,让他应接不暇。

  就在高子兴打算上三楼的时候,忽然,前方一团黑色的影子出现在他视野里。因为光线不足,他分不清那是人还是物件。

  他犹豫了一下,往上踏了几步,故意制造了点噪音,但那个影子依然一动不动,像个死物。

  高子兴的胆子壮大许多,迅速朝那个黑影跨去。很快,他意识到,那不是个死物,而是一个人。那人坐在楼梯的顶端,双手耷拉在地上,头被埋在两腿之间。

  “喂?”高子兴来到他下方,喊了一声。

  黑影没有反应。

  “喂?在睡觉?”高子兴加大嗓门。

  黑影的身体剧烈抖动了一下,将头猛地从两腿之间拔起,死盯着高子兴。

  仿佛被锁定了一般,高子兴一动也不敢动,在黑暗中和对方对视着。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几分钟。

  高子兴首先没忍住,往下退了两步,“还活着?”

  “你看得见我?”黑影声音暗哑,说了一句让高子兴大费脑筋的话。

  “什么?”

  “你也听得见我说话?”黑影猛地站起来。

  高子兴尴尬地笑了两声,又往后退了几级台阶,“你在说什么?”

  “你真的可以看见我?”黑影跳起来,疾步朝高子兴跑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真的可以看见我?”黑影的力道极大,抓得高子兴龇牙咧嘴。他试图挣脱,但黑影的手就像钳子似的,任他如何使力都无济于事。无奈之下,高子兴只好一拳击打在黑影的胸口上。黑影惨叫一声,身体轰然倒地,但双手却依然紧钳着高子兴。

  “放开!”高子兴怒吼了一声。

  “不!不要!”黑影的话里带着哭腔。

  “为什么?”

  “我一放开你,你就走了。”

  “我走了?我能走去哪儿?”高子兴心想,这家伙该不会是个疯子吧?

  “你会离开这个楼道。”

  “离开楼道?”高子兴的脑海里闪出一个念头,“难道你没办法离开这个楼道?”他已经联想到了江炜。

  “没错。我不仅无法离开这个楼道,而且,很多从楼道里经过的人都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的声音。”

  “那我怎么……”

  “我也不知道。”黑影拼命摇头,“我知道知道,我被困在这里面,怎么都出不去……”

  “等等等等。”高子兴打断他的话,“我先问一下,你是江炜?”

  “是!”黑影激动得大叫,指甲都深嵌进高子兴的肉里,“就是我!我就是江炜!”

继续阅读:第十三章:张江失踪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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