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张江失踪案
刘明威2018-06-02 22:005,322

  警察局里。

  杰森双手被烤,萎靡不振地坐在椅子上,等待律师的到来。

  他的脑袋很疼,像要被撕开一样,是昨晚喝了太多就的缘故。

  门开了,板砖脸王恺走了进来,关上门,朝房间四周扫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摄录探头后,坐到了杰森对面。

  “帮帮我,汪律师。”在李雨桐的同学会上,这个叫王恺的律师在得知他父母在纽约拥有一家上市公司后热情地递给他一张名片,被他放在内衣口袋里。出事后,他马上想到了他。现在,因为着急,他竟然连对方的姓都搞错了。

  “我姓王。”纠正了对方后,王恺谄笑道,“我就是来帮你的。先说说你犯了什么事吧。”

  杰森努力回忆着,一些零碎的记忆从他的脑缝里钻了出来,“我们去偷车,成功之后,为了庆祝,就去买了几箱酒,一边飚车一边喝,喝着喝着,就被抓了。然后我就到了这里。”杰森无奈地看了一眼这个困住他的房间。

  王恺来之前见过那辆赃车,是一辆老式的金杯面包车。也去见了另外几个被一起逮住的同伙,是四个光头青年,一看就是没出息的街头小混混,“你是怎么跟他们认识的?”

  杰森迟疑了一下。

  “你只有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我才能帮到你。”

  杰森点点头,把因超车发生的争执说了出来,但隐去了自己用二十万收买他们的事。

  王恺沉吟了一会儿,“这个好办。到时候,你就一口咬定自己是受害者,说是他们胁迫你做的这些事。剩下的就交给我。”

  “呃……”杰森的表情有些怪,似乎有话想说。

  “怎么了?”

  “能不能……能不能把他们也弄出去?”

  “把他们也弄出去?”王恺诧异了,“为什么?他们和你是什么关系?”

  “没……没关系,就是刚认识。但是,我父亲告诉我,出门靠朋友。回到中国,要多结交朋友,少树立敌人。假如我被放出去了,而他们却被顶罪关押起来,那我岂不是要遭他们记恨?”杰森的脑子转得很快。

  看得出杰森是真心想把那几个混混一起弄出去。王恺苦思了一会儿,说道:“也不是不行,就是要塞点钱。要知道,你们犯得事也不小,先是偷车,之后又酒驾,还在路上飚车。幸亏当时是深夜,路人没有行人,不然一旦出了事故,被新闻记者报导出去,恐怕连你父亲都救不了你了。”

  “好的。下次我会注意的。”杰森喜出望外,“你说,需要多少钱?”从小到大,对他来说最不缺的就是钱。

  王恺小声在杰森耳边说了个数额,似乎是怕杰森嫌多,马上又解释道:“要知道,除了要上下打点,找人说情,我还得去找那个车被偷的人,让他撤诉,否则相当难办。再说了,现在上面查得严,一般陌生人塞钱,他们未必敢收。塞得少,人家懒得犯这个险。你说是吧?”

  杰森点头称是。

  “那就这么说定了?”

  “定了。”

  上高速后行驶了两个小时,陈磊赶到隔壁市的市公安局大楼外。来之前,他已经通过电话联系了这边,说明了来意。所以,在他到之前,负责接待他的人早就拿着他所需的资料等候在那里。

  所谓资料,其实就是一张医院开出的张江的出生记录,几张张江的照片,以及当初报案时所填写的表格而已。除了知道张江十三岁的时候在家里失踪,以及他失踪时的模样,就再也没有任何有用信息。

  负责接待他的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警,自我介绍叫吕梅,说是上级临时将她从岗位上调来接待陈磊的。张江的家就在她的辖区里,这几年来,张江的父母依旧坚持来警局询问案件调查进展,都是由她负责接待的。

  两人礼节性地问候一番后没再耽搁,直接上了陈磊的车,往张江的家赶去。

  车子在路上疾驰。

  “他们还有别的子女吗?”

  “还有一个大女儿,常年和丈夫一起在沿海打工。也是知道老人家孤单,所以每年不管怎样,都要回来一次,陪老人过年。”

  陈磊点头。

  “有什么案子吗?”

  陈磊也不隐瞒,把失踪现场发现的“张江到此一游”以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我们怀疑,会不会是有人想借此引起公众注意力,从而迫使警方投入更多的精力去寻找张江?”

  “你怀疑他们的大女儿?”

  “她不符合特征。”

  “恩,是。我见过她,不是一个很精明的女人。而且,她也没时间来干这种事。”

  在吕梅的指引下,车子从路边的一个口子下去,沿着一条三米宽的水泥路在田间蜿蜒而去。

  陈磊小心将车速限制在四十迈,以免冲到田地里,还得不时避让迎面而来的自行车或者行人。

  大概行驶了二十分钟, 车子拐进一条泥泞小路,进入一座老村庄里。最后,在吕梅的指引下,陈磊来到了张江家——一座老式的黑瓦黄土房旁。

  “张爹爹,在家吗?”一下车,吕梅就扯开嗓门喊起来。

  房子的门是开着的,陈磊跟着吕梅走了进去。首先看见的是客厅,最里面摆放着一张老式的电视柜,一台9寸的黑白电视放在里面,不知是好是坏。左边是一张旧长桌,可以明显看见很多地方已经被蚁蛀过,上面摆放着牙膏牙刷洗衣服等生活用品,极乱;右边是吃饭的四脚桌子,紧挨着墙壁摆放着四把椅子。

  “谁啊?”一个声音从里屋传来。

  “是我。”吕梅刚说完,就看见一个满鬓花白的老爷子提着一个黑色布袋走了出来,便笑着迎了上去。

  老爷子看见吕梅,又扫到一旁的陈磊,有些激动,“你们……你们是为爱平的事来的吗?”

  “不是的。”吕梅的话刚出口,老爷子的脸色就暗了下去,“不过,我们来这里,是想问一些跟您失踪的儿子张江有关的情况。”吕梅指了指陈磊,“这位是市刑侦队的副队长,他现在的工作就是调查一些神秘失踪的人。让他跟您说说吧。”

  在吕梅的示意下,陈磊来到了老爷子身边,伸出手,“您好,余大爷。”

  余老爷子赶紧握手,“你好你好。”

  “能说一说,当时您儿子是怎么失踪的吗?”

  “好!”老爷子握紧陈磊的手,把他牵到卧室里,“我还记得,那天上午,我让他去放牛,他把牛往树上一系就跑去玩了。回来的时候,发现牛跑到人家地里吃稻谷,被抓住了。后来,那家人闹上门来,我说了不少好话,并且赔偿损失,人家才作罢。等那些人一走,我就把他狠揍了一顿,关进了这间房里。接着,我就下地干活去了。可是,等我晚上回来,打开锁,却发现他不见了。”

  陈磊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房间有两扇木质窗户,一前一后,都贴着白纸。两扇窗户上的栏杆大概有拇指粗,且杆距只有几厘米,顶多能容一只手穿过。没有阁楼,可以看见黑色粗大的房梁和黑色的瓦砾。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就是两张黑色的柜子。

  怕是担心别人不相信,老爷子喘了口气就继续了,“我以为他从哪里钻出去了,就在房间里四处寻找了一番,一无所获。房间里连个老鼠洞都没有。接着,我以为他是被她妈放走了。可是,她妈当时还在地里做事,我赶过去问她的时候,她一无所知。而且,地里的人也说了,她一直都没离开过。”

  “您离开的时候,房门是锁上的吗?”

  老爷子点头,“百分之一百是锁上的。虽然到今天已经过去十多年,但我可以肯定,门是锁上的!”

  “那回来的时候……”

  “锁还是好的。”

  “这个房门有几把钥匙呢?”

  “只有一把。”

  “您一直拿在手上?”

  “不是的。”

  陈磊被这句话震住了。

  “在我闺女手上。”老爷子说。

  门外有汽车的喇叭声,“爸?你在家吗?”一连串焦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陈磊回头,正好看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进入房间。女人身形消瘦,眼窝深陷,穿着不怎么好看的粗布衣裳和一双已经开裂的高跟皮鞋。一看见陈磊,女人愣了一下,转而望见了吕梅,表情才舒缓过来。

  “姐,你怎么回来了?”吕梅问。

  “她妈进医院里,医生说是个小手术,她非要回来。”老爷子在一旁解释,“我正好回家收拾她的衣服,你们就来了。也真是巧,不然你们肯定找不到我。”陈磊这才明白,老爷子手上拿着的袋子是装衣物的。

  “妈没事吧?”

  “没事。”

  吕梅在旁边笑道:“姐,你可真孝顺,现在像你这样的人真不多了。”

  听到这话,一旁的余老爷子幸福地笑了,“是啊。我就是想打个电话跟她说说,没想到她一听说,就连夜租车赶回来了,我怎么劝都不行。早知道,我就不给她打电话了。”

  “那怎么行!”女人紧皱眉头。

  “好了好了。”吕梅打圆场,“我们还是继续谈正事吧,谈完了,你们好去医院。”

  “什么正事?”女人问。

  “关于你弟弟失踪的事。”

  女人诧异道:“你们有线索了?”

  “没有。”

  女人嘘了口气,“哦”了一声。女人的这个表情映入了陈磊的眼里。在陈磊看来,女人在听到吕梅说没有线索的时候,心中好像落下了一个石头似的松了一口气?

  “钥匙在我闺女手上。”

  “什么?”

  “我说,钥匙放在我闺女手上。”老爷子重复了一遍,“我因为要出去做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怕把他关怀了,就把钥匙放在我闺女手上。嘱咐她,轻易不要放他出来,要给他一个教训。唉,没想到这一关,人就没了。”老爷子边说话,枯枝一样的老手就边颤抖着。看得出,他在竭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悲恸。

  陈磊把目光转向旁边的女人,“请问怎么称呼?”

  “张凤。”

  “你爸说的是事实吧?”

  张凤点点头。

  “你还记得自己当时在干什么吗?”

  张凤想了想,“在玩吧?”

  “在玩什么?”

  “在……”张凤看似在回忆,“一时也想不起来了。怎么了,问这些有用吗?”

  在陈磊看来,张凤好像在逃避?当然了,逃避也是有区别的。有的人,会因为痛苦的往事不堪回首,而选择性逃避并且忘掉那段记忆。

  “你仔细想一想,这种事,不应该会被忘掉的。”

  张凤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在外面玩吧?”

  “外面?哪里?能指给我们看看吗?”

  “就……就是后面那栋老房子。”

  “老房子?”

  余老爷子抢先解释道:“那里原本是我们村一个老地主的家。后来土改的时候,老地主被杀死了,那栋房子就空了下来。再往后,就听说那里闹鬼了,如果有谁半夜经过那栋房子,就会听见里面传来痛苦的嚎叫声。”老爷子说得煞有其事,连陈磊这样的人都听得后背发凉。“之后,那里就成了鬼屋,一般人不愿意靠近,倒是小孩子,天不怕地不怕,老喜欢进去玩。小孩子阳气重,也从来没看见什么。”

  陈磊点头表示知道了,转而问张凤,“你一个人去的?”

  张凤嘴巴张大,愣住了。

  嘀——门外传来尖锐的喇叭声。

  张凤反应过来,“我租好的车,人家肯定是来不及了。要不下次再问吧,我们要去医院看我妈。”

  “是啊,下次吧,警官?”老爷子也急起来。

  “你是一个人去的吗?”陈磊盯着张凤。

  “什么?”

  “你当时去老房子,是一个人吗?”

  “是……是……”

  嘀嘀——

  出租车不耐烦了。

  “不好意思,我们要走了。”

  陈磊也不好再拦了,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出门上了出租车,消失在视野里。

  “真孝顺呀!”吕梅叹了句。

  “什么?”

  “我说张凤姐,太孝顺了。跟她比,我都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

  “是啊。我家就是本市的,我父母在农村,可是,我经常是几个月才回去看他们一次。”

  “你是工作忙吧。”

  “谁不忙呢?就看有没有心。不过幸亏张凤姐,给我做了榜样,现在,我基本上是每个周末都会回去一趟呢。”

  “哦。”陈磊望着远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母亲早年得病,因为没钱医治,死在家中。父亲当爹又当妈地把他几兄弟拉扯大。可是,这几年来,兄弟们为了赚钱,各奔东西,竟然忘掉了家里的老父亲,过年才聚一次。他又想起了前不久的一个新闻,一个老父亲被火烧伤,兄弟俩争着要把自己的皮植给父亲。被采访的时候,兄弟俩说,父亲只有一个,怕没了,以后会后悔。

  “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陈磊收拾了一下心情,上了车,沿原路返回。

  车子刚开出去十分钟的样子,隔得老远,陈磊就前方路边停着一辆出租车,“是他们?”

  “像。”吕梅回答。

  陈磊的车子缓缓停在出租车旁边,发现张凤和她父亲还有司机三人正在摆弄出租车的车轮。

  “怎么了?”吕梅问。

  “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爆胎了。”余老爷子抢着答道。

  “那怎么办?”

  “已经打过电话了,修车的正赶来。”司机啐了一口,“真倒霉!”

  “你们不是急着去医院吗?不如坐我们的车吧?”吕梅插口道,然后望了了陈磊一眼。陈磊正有此意,“是啊,走吧。”

  余老爷子看了张凤一眼。张凤有些犹疑不决。吕梅干脆下车,拉开车门,把余老爷子先拉了上来。见此,张凤不得不随后跟上。

  在余老爷子的指引下,车子朝着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你的胆子很大吗?”陈磊突然开口说道。

  “啊?”吕梅以为在跟她说话。

  “我是在问张凤。”他从后视镜朝后面的张凤瞄了一眼,“你的胆子大吗?”

  张凤愣了一下,摇摇头。

  “你突然问这个干嘛?”吕梅不解。

  “我是在想,她说她弟弟失踪的时候,她一个人跑到后面的鬼物去玩。我觉得,一个女生不应该有这种胆量吧?”

  张凤瞪大了眼睛,然后将头转向车外。

  “警官,你是不是怀疑她和爱平的失踪有关啊?”余老爷子沉不住气了。

  吕梅赶紧解围,赔笑道:“不是不是,我们只是例行询问。”

  陈磊其实还有满肚子的疑问,可看见余老爷子这种反应,只好作罢。不过,老爷子的话倒是点了他一下,自己难道是在怀疑她和张江的失踪有关?

继续阅读:第十四章:张江失踪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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