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高子兴借口出去有事,把李雨桐留在家里,自己驱车来到了那栋破旧的办公楼。他本想照着以前的路线去,但中途发现拆迁已经开始了,路被封了,不得已只好绕了一个大圈,多花了二十分钟。等他来到大楼前的时 候,发现有很多人正拿着仪器在那里测量,房东也在其中。
高子兴将车停在一旁,径直找到了房东,“这是怎么了?”
房东正情绪激动地跟人辩驳着,说得唾沫横飞,连头都顾不上回。
高子兴站在后面听了一会儿,发现他正在跟隔壁家扯两家中间地段的面积归属问题。两方人都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肯让步。高子兴估摸着这不是一时半会能扯清楚的,便四处转了一圈,询问了一些人,大概得知了一些情况。原来,这里已经被一家开发商看上,打算在这里建一家大型购物超市。政府和开发商的人正在这里测量土地面积,好进行相应的拆迁补偿。
刚听到这些时候,高子兴吓了一跳。当初他之所以租下这洞楼,为的就是将来有一天能从这里将章婷找回来。可现在这里就要被拆掉,那自己还怎么寻找章婷呢?
那天在锦绣花园小区的楼道里遭遇江炜的事让他明白原始事发地的重要性。
为什么他能在锦绣花园的楼道里碰见江炜,但随后出了楼道空间,再进职教园的楼道,却再也遇不见江炜?他可以肯定,江炜当时一定还呆在职教园的楼道里,甚至当他走进去的时候,他也试图抓住他,朝他说话,但就是无法成功。为什么?很显然,如果说这些特殊的空间有一个口子的话,那一定就在原始的事发地里。如果他还想见到江炜,就必须去锦绣花园小区的楼道里;如果他想找到并且救出章婷,这栋楼就不能消失!当然了,他之所以能时时刻刻看见李洁,是基于镜子空间的特殊性,并非因为到处都是“口子”。换句话说,如果他想跟遭遇江炜一样遭遇李洁,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到李洁出事的宁安市酒店的卫生间里!并且,高子兴并不认为去了那里就必定能进入镜子空间并且遭遇李洁。他想,其中必然有复杂的巧合性存在。
“这里什么时候会开始搬迁?”高子兴问了一个在旁边看热闹的人。
“明年开春吧?”
旁边有个妇人顶了一句,“哪啊?我听说这几年都迁不了。价格太高,开发商被吓跑了。”
不管哪个是真的,高子兴的心总算嘘了一下,还好不是现在的事。就算明年开春开始搬迁,他也还有时间。想到这里,他离开了人群,来到大楼前,打开铁门钻了进去。外面闹得热火朝天,里面依然寂静异常。他先上楼梯来到二层,楼梯虽然是铁制的,但已经生锈,走起路不停抖动,让高子兴有些发怵。很长时间没来这里,办公桌椅和上面堆积如山的资料上布满了粉尘。高子兴随意抽出一份资料,吹干净后翻了翻,里面是他在网上和现实的纸媒上剪辑下来的关于各类失踪和一个连环杀人案的报导。他想起有一段时间,他深深地怀疑章婷是不是被某个藏匿在这栋楼里的连环杀手给杀害了。这种怀疑甚至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维,让他自动忽略了其中的不可能性。他像个偏执狂一样找到陈磊,找他要关于连环杀手的资料,也不管案子有没有定性,是不是正在调查当中。陈磊不给,他就跑去喝酒,喝完酒就闹事打人。每次都是陈磊出面帮他善后。后来,陈磊受不了他,就悄悄把几个嫌疑人的资料交给了他。表面上,他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会胡来,背地里,他竟然找到那些嫌疑人,打算一一对他们进行恐吓和折磨,逼问章婷的下落。好在陈磊及时赶到,阻止了他冲动的行为。这便是在调查组成立以前,只要高子兴一提到章婷,陈磊就会反感的缘故。
楼下响起了脚步声和人声。
高子兴抬眼望去,看见房东了一群人走了进来。
“我是说门怎么开着,原来你在啊?”房东也发现了二层的高子兴。
“这是……”高子兴指了一下来人。
“我带他们来看看。没打扰到你吧。”
“没。你们看吧。”
“好。”房东接着将人往大楼深处引。
“你家这里好像是厂房?”有人问。
“是。这里以前是一家制衣厂,后来发生了火灾,死了不少人,老板捐款跑到国外去了。”
“火灾?”高子兴惊异道。他深知这种有人惨死的事件对空间失落意味着什么。
房东那批人显然没料到高子兴会插嘴,纷纷回过头望向他。
高子兴疾步从二层下来,来到众人面前,“你们说,这里曾经发生过火灾?”
“是啊。”其中一个人怔怔地看着他,“怎么了?”
“听说烧死了不少人。”有人跟道,“就在出口那里。”他指了指门口。
房东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显然不愿意有人提及这种事,会对他的房子估值产生影响。
“新闻都播了。听说是老板太严苛了,每次上班都把出口锁着,然后可能是因为电线老化短路引发了火灾,房间里又是些易燃的布料之类,火势一下就蔓延开,还产生了不少浓烟。还是外面的人帮忙用工具砸开了锁,那些工人才能跑出来。但还是晚了,听说被烟熏死的都有不少。焦炭一样的尸体一路排列到门口,惨不忍睹!”
在场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只有高子兴异常激动,“最终的调查结果是怎么样的?”
“不是说了吗?电路老化短路引发的火灾。老板在得知火灾的第一时间就跑了,听说是逃到了国外,也抓不到了。政府赔了点钱,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高子兴点点头,若有所思。如果他和陈磊的理论是正确的,他们必须让灵魂安息才能让特殊的空间崩溃,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制衣厂的老板绳之以法?可这又怎么可能呢?一瞬间的焦虑过后,高子兴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他告诉自己,只要能将章婷解救出来,不管用多久,要去多远的地方,做什么样的事情,他都不会退怯!
离开了房东这群人,高子兴首先跟陈磊打了个电话,希望能从他那里获得一些帮助。
电话通了,“喂?”
“什么事?”
“能帮我查一起火灾吗?发生地就在我租下的那栋大楼里。”
“行。你具体想查什么?”
“那起火灾里,老板在第一时间躲到了国外,我想看看,他这几年是否有回来过。”
“成。”
高子兴正要挂电话。
“你先别挂。”
“有事吗?”
“确实有事想要找你。我们见个面吧?”
“哪里?”
“就老地方。”陈磊问,“李雨桐跟你在一起吗?”
“不。我要叫上她?”
“不不不。你一个人来就好了。”
“行。”挂了电话,高子兴上了车,朝着他和陈磊约定的老地方急驰而去。
两人的“老地方”是一家名为“老地方”的瓦罐汤店,以前两人上班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吃。
瓦罐汤店开在路边,远远地,高子兴就看见一辆警用车停在门口。陈磊则站在旁边抽烟。高子兴的车开近的时候,陈磊把烟扔了,朝他走来。
“不是说不抽烟的呢?”高子兴熄火下车。
“老板给的。”陈磊指了指瓦罐汤店。
从前他们两个经常来吃,慢慢跟老板熟了,见面总要互相递上一根烟。自从陈磊和高子兴分别交上女朋友,有人下厨做饭,他们就不怎么来了。所以老板并不知道陈磊在肖静的强压下已经戒了烟。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陈磊搔了搔有些蓬乱的头发,“昨天那三个光头的身份我已经查到了。”说着,他跑回车上,拿下来一分文件袋,递给高子兴。
高子兴接过来,拆开,把里面的资料拿出来扫了一遍。“光头帮?没听说过啊。”他盯着陈磊。
“重点不是这个,你继续往下看。”
高子兴又往下翻了两页,惊诧道:“什么?他们跟杰森有关系?”
“不止。”陈磊苦笑道,“你看看是谁把他们保出去的。”
“王恺?!”
陈磊点点头,说道:“我找人问了一下。本来,他们几个盗窃车辆,还飙车,危害公共安全,够判个几年了。可不知道是谁在中间游走了一番,车主首先撤案,然后上头专门有人发话,他们当天就被放了。”
“上头?谁?”
“还能有谁?”
“难道是陈局?”其实早在几年前,陈副局长的名声就不怎么好。
陈磊点点头。
“这个王恺,我早他妈知道他不是个好鸟。”高子兴咬牙切齿道。
“我也早说过,他是个小人,最好别惹。”陈磊又搔了搔头,“我原先只知道他跟局里的领导认识,没想到他跟局长牵上了线。说不定让他替你找局长说说情,还能让你归回警队呢!”陈磊开了个玩笑。
高子兴一点笑意都没有,“杰森怎么会盯上你?”
“我不知道。”陈磊一边搔头,一边朝高子兴伸手,“有烟没?”
高子兴拍拍口袋,“没了。”
“你现在怎么连烟都不准备了?”
“戒了。”
“戒了?为了李雨桐?”
高子兴点点头,“她的心脏不怎么好,抽烟对她有影响。”
陈磊呵呵一笑,“你对她还真上心。”
高子兴只能微笑回应,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到底是怎样的。因为此时此刻,在他的心里,还占据着另一个女人。
“要是有一天,你把章婷找到了,怎么办?”
高子兴愣住了。
陈磊看出了高子兴的为难,忙转移了话题,“我派了小陈二十四小时守在我家下面。”
“恩。如果发现了那几个光头,最好先不要轻举妄动。跟踪他们,看杰森到底在搞什么鬼。”
陈磊点头道:“我已经交代过了。”
“你们两个怎么不进来吃啊?”瓦罐汤店的老板笑嘻嘻地迎过来,手在口袋里掏烟。
高子兴和陈磊接过烟,老板又帮他们点上火。
“谢谢。最近生意怎么样?”
“还不是老样子。最近这附近又开了几家瓦罐汤店,抢走了一些生意。”
“要去喝吗?”陈磊问高子兴。
“随便。”
陈磊摸摸肚子,“早上忙到现在,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正好去填填肚子。”
“欢迎欢迎。”
因为不是用餐时间,店里没什么客人。两人找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份藕片排骨汤和一份饭。见两人要谈事,老板上完汤和饭便识趣地走开了。
“你就是因为这件事跟杰森有关,所以不想让李雨桐来,是吧?”
陈磊一边大口嚼饭一边点头,“总要避讳一下吧。”
“其实也没什么必要,他试图绑架过她,幸亏被我发现了。”
“他这么喜欢李雨桐?”陈磊嘻嘻笑道,“我看你小子危险啊。这小子家有钱,又这么死心想追回她。”
“就算雨桐以后不跟我在一起,我也不会让她跟杰森那小子在一起。”
“哦?为什么?”
“我总觉得那小子有点病态。”
“怎么看出来的?”
“也没什么证据,就是感觉。雨桐说,她在美国的时候,杰森就对她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要什么给什么,跟宝贝似的,拿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坏的时候,操起什么就往她身上砸。她的额头上有一块疤,就是被杰森用一个水晶摆设砸的,距离太阳穴就这么一点点。”高子兴比划了一下,“所以,雨桐逃回国,想彻底离开他。没想到他又跟了回来,还强行住进他的酒店客房里,跟着她一起来参加同学聚会。正常人哪会这么干?”
陈磊赞同地点点头,帮着加了一句,“挽留不成,他还想绑架。”
“对!这不是变态吗?”
陈磊突然停下筷子,喃喃道:“你说他是变态?”
“是啊,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心理变态。这要任其发展,总有一天会祸害社会。”
“我不是说这个……”陈磊抬眼直视高子兴,“我的意思是,如果他是个变态,心里想的就会跟常人不一样。他会不会想借着绑架肖静来交换来李雨桐?”
“可他为什么不直接绑走雨桐呢?”
“你这些天不是一直都跟她在一起吗?可能他压根就没机会吧?”
高子兴的眼睛登时圆了,没等陈磊说话,他便起身往门外跑去。
“你去哪儿?”
“雨桐一个人在家!”说话的时候,高子兴已经冲到了店外,上了车,往家里赶去。
他不敢相信如果放任雨桐一个人在家会发生什么事情,虽然有一道门锁着,可是对于一个有心的家伙,那道门能挡住什么呢?只一会儿的功夫,高子兴就想到了数十种骗人开门的方法。这数十种方法就像数十把刀,一下一下地割在他的心头上。
“别出事,别出事……”高子兴一边在心底念叨,一边拿出手机拨打李雨桐的号码,手机嘟了两下后,从话筒里传来一个生硬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
通话中?高子兴的心一沉,又拨了过去。结果还是跟上次一样,响了两声,又显示在通话中。等高子兴第三次拨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关机。高子兴急得一脚将油门踩到最底,不顾一切地朝家里冲去。
小区楼下。
高子兴从车上跳下后,连车门都没关便冲进了大楼的电梯旁,拼命按着上楼键。但今天的电梯好像故意在气高子兴似的,迟迟不敢下来。一气之下,高子兴转身钻进了楼道,一鼓作气往楼上爬。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高子兴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他刚想掏钥匙开门,却发现门只是虚掩,根本没锁。
高子兴的心一下沉到了最底。
他慢慢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七零八落的客厅,一些原本被好好摆在壁柜上的东西都散落在地上。
“依?”站在客厅中间,高子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喊了一声,没有人回答。
忽然之间,高子兴像一座突然崩塌的大楼般倒在地上,全身剧烈地抖动着,喉咙像被石头堵住似的怎么都透不过气来。
“你怎么了?”陈磊闯进门来,摇了摇地上的高子兴,发现他目光呆滞,像石化了一样,“高子兴,你没事吧?”陈磊也慌了,赶忙掏出手机。高子兴的手突然抬了起来,夺走了他的手机,挂了电话。
陈磊怔怔地看着高子兴,“你没事吧?”
高子兴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把手机还给陈磊,然后坐到沙发上,呆呆地看着客厅地面上散落的东西,脑袋则在不由自主地想象李雨桐被人骗开门后强行带走的情形。
见高子兴没事了,陈磊重重地嘘了口气,再次拿起手机,拨给了警察局,“喂?到XX小区来一趟,这里刚刚发生了一起入室绑架案。我是刑侦队大队陈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