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顾少承却是没有直言“平身”,而是笑了笑,冲着百官说道:“今儿个,朕心中高兴。朕御驾亲征,将那轩辕国打退六十里。如此胜仗,自然要回京与列为臣工一同分享了。不过嘛——”说到这儿,顾少承峰回路转,便是黑下脸来,复又言道:“朕临幸西北径,发觉当地百姓疾苦,民不聊生,朕想替百姓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百官伏地,默不作声。正在这个时候,户部尚书上奏道:“西北径乃国之边境,常年有战乱发生,难民数万。我朝时常拨款于该处,数十年间,未曾间断。恰逢今年征战之处又是此处,赈灾粮款已经筹备完毕,还未拨下,还请我主万岁,明察圣裁。”
顾少承本就是憋了一肚火来的,听不得一点儿话,顺势发难道:“这么说来,尚书大人是在怪罪,朕的这个问题,不应该问咯?”
“圣上息怒,微臣绝无此意。”
“列为臣工,户部尚书已然发言了,各位有何高见呢?来,都说说,不打紧的。朕特赦你们无罪。”
皇上训话,户部尚书不知深浅,便是得罪了圣上。文武百官虽是跪着,也隐隐感觉气氛有些不对。百官皆是想言不敢言。
“怎的,诸位不是号称能言善辩吗?今儿个,怎么无人说话?”顾少承环顾周遭,无人有所动作,又说道:“既然不说,那朕可就钦点了。如若被朕点到,口不择言、试图包庇、推卸责任等,一概杖责三十。”
此话一出,文武百官皆是窃窃私语。顾少承瞥了一眼,与太后耳语了一句,意料之中。
半响过后,当朝丞相似是跪不住了,进言道:“皇上,老臣认为——”
“罢了,都平身罢。”未等丞相说完,顾少承打断道。他知道自己说不过这个满腹经纶的老家伙,便是先行打断。况且,先留着他,还有后话要说。待众人都站起身来之后,顾少承还未等百官反应过来,又说道:
“哎,丞相大人,刚刚……似乎要说?朕还给打断了,先替你赔不是了。”
丞相倒是不觉有什么不快,只是摸不着什么头脑,心中嘀咕着:皇上今天是怎么了?想归想,客气话还是要说的:“圣上金口玉言,岂是我等可企及?皇上言重了。”
“哎,丞相所言差矣。列为臣工同朝为官,与朕共同治理着天下,劳苦功高。这金殿之上,无不能开口之人。既然丞相有话想说,朕还有个疑问,想问问丞相,不知……丞相可否赐教?”
“老臣不敢,皇上言重了。老臣听凭皇上发问。”
“好。如此甚好。”顾少承从龙椅上站将起来,气势汹汹地问道:“前日朕御驾亲征,所到之处,也算是有所耳闻。朕闻言当地举行三年一制的科举乡试,却揪出了一群捧着碎银买贿赂的市斤泼皮!朕就是想替天下寒霜苦读的书生们问一句:这乡试,究竟是科举制错了,还是书生们错了?”
丞相闻言,顿时有些语塞。
过了好一会儿,丞相这才战战兢兢地问道:“敢问圣上,这乡试……”
“尔等真的,什么都不知么?据朕所知,列为臣工皆是三品以上的官员,还有些个京官。朕曾听说,下站的各位,各个都是眼线遍地。怎的,西北出了大乱子了,列为臣工,竟然不知情吗?是不是你们的眼线没有跟你们说实情呀?”
“皇上赎罪——”闻得此言,百官又一次伏地。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朕平时养着你们,是吃软饭的吗?!既然列位皆不知,行。朕给你们三日。三日之后,君臣同殿,届时朕希望听到有人能替朕宽心,跟朕讲些真心话,而不是跪在这里跟朕说‘恕罪恕罪’的。”
“谨遵君命——”
“哦,还有哇。如果列位没能做到,那么就请回老家种田吧。朕,不养闲人。为了起到表率作用,丞相,您老先起个头吧。可不要逼着朕给你打板子哦。”
“是。老臣一定尽心尽力,给皇上一个答复。”丞相反复斟酌了一下,随后开始道:
“这西北径,乃是我朝输送漕粮的要道,亦是我朝练兵的开阔地。不仅如此,连年进贡,所打造的铜器、铁器,所需的材料,也由西北径开采,是个资源繁茂,却廖无人烟的地方。前朝时期,先祖为了与北方势力争斗,便是以西北径一代,逐渐发展、壮大,成就了今日我朝的繁荣昌盛,可谓是‘我朝之根基’都不为过。只是,从数十年开始,由于边境势力的袭扰,朝中连年下拨赈灾粮款,致使我朝的钱粮赋税严重下降。”
“哎丞相大人是不是忘了朕的问题?朕问的是科举乡试舞弊案,不是在问你这西北径的情况。况且,你说的这些都已然成了历史。朕,身为一国之君,岂能不知根基?”
“皇上赎罪,老臣人老话多,请容臣下继续。”
果然是这样。一开始就跟自个儿扯淡。顾少承也是习以为常了,于是撇撇嘴,道,爱卿,请继续吧。
“遵旨。众所周知,今年皇上御驾亲征,势必与那轩辕小国势同水火。大战一过,必然马革裹尸、遍地死伤,惨不忍睹。于是,为了能够在这么个贫瘠的边缘地带,想要像过去那般捞银子,必是不可能的。那么,如若不能搜刮民脂民膏,又要如何是个办法呢?这些地方官便是想出了花钱买官的做法儿来,一则为的是拉拢别人,巩固自己的势力,二来,也好坐地收银子。因为当地贫富反差极其巨大,所以,买官者大多是当地乡绅;而那些市井小民,为了能够为官,不惜花上了大价钱。这样一来一往,西北径的官商互通一气,致使官风不正,乌烟瘴气。”
“嗯。”顾少承算是仔仔细细地听完了这位年逾古稀的老者的话,点头称赞道,“丞相不愧为丞相,如此高见,思维清晰,确实是我朝难得的官员。诸位臣工,这儿有个现成的榜样,尔等可务必学习借鉴才是。”
“圣上明断,圣意天裁——”
“哎对了,”又是一转,随即问道,“那么,依着丞相之言,此等祸害,流毒甚广,不知丞相有何计策?”
“回禀圣上,计策有三。”丞相对答。
“哦?已然有了计策?说来听听。”顾少承一阵欣喜若狂,说道。
“圣上明断,那西北径之弊端并非是一日两人之事,弊端的出处在于此次科举乡试,而弊端的首要,则是西北径各官员的身上。因为是地方官,便是抱着天高皇帝远的想法,在当地是为非作歹,骄奢淫逸,百姓是敢怒不敢言。而那些官吏,为了一己私欲,将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尽数己用,而只将其中的一部分取出填补了那各个赋税的空缺漏洞。现如今百姓是怨声载道。”
“敢问丞相,这计策是——”顾少承觉得有些头疼,这老头儿的唠叨病又犯了。
“是。老臣这就说道。其一,便是抚。抚慰百姓。百姓疾苦,错却不在百姓的身上。这第一计,便是抚。”
“爱卿言之有理,自古便是得民心者的天下。有道明君皆是如此,只要杀人不眨眼的暴君才会欺压百姓,作茧自缚。”
“禀圣上,这第二计,便是罪。我朝官员,不乏有贪污腐败者。对于这些贪污腐败者,人人得而诛之,不可再用。之所以为罪计,便是将那等贪赃枉法之徒绳之于法,让这阵乌烟瘴气,不正之风,就此止住。”
“嗯,自古官逼民变。丞相一语中的。第三计为何?”
“第三计,请皇上整饬吏治,将地方官的官威,彻底给杀灭在那大西北之中。”
“好。丞相所言极是。既然丞相出了治理方针,那就在请您费神,为朕举荐一个人,可以胜任此次整饬大计的人才。”
本以为出了主意,就没了下文,谁知这次,丞相却又无语凝噎:“这……”
“怎么,这国策制定,光出主意,不出人力物力怎么可以?列为臣工,也可以自己自我荐举,有谁愿意前往啊?”
“圣上,这国策除定,还未经手三省六部公卿,如何颁布施行?还请皇上三思。”丞相闻言,似是有所顾忌什么,如是说道。
“荒唐!”谁知顾少承龙颜大怒,一跺脚,厉声喝道:“西北径之难,西北百姓之苦,朕亲眼见识了,不知列为臣工是否真的去过那西北,走过一遭。若是再行商议,另作打算,只怕是这西北的百姓就永无宁日。届时,那轩辕小国即便再是不济,也能打通我这西北要道,国家处在危难之中,难道,要道兵临城下了,才知道自己之罪过吗?!”
“圣上息怒——”闻言此声,众人皆是跪倒在地。
“息怒息怒,有了你们这群废物,朕火气才能这么大!”
“皇帝,慎言。”说到此处之时,皇太后似乎是听不下去了,微微提醒了一句。
顾少承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今儿个早朝就议到这儿吧。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