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帝听见沐子妡问他这个事情,避而不谈,只是说让她吃点东西,不然等会菜都凉了就不好吃了。
沐子妡不想吃,坐着没有动,可是轩辕帝一再的催促沐子妡吃东西,沐子妡耐不住他的烦,象征性的吃了几口。
坐了一会正要再次询问轩辕帝何时去宫中的事情,却感觉一阵头晕,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没有了意识。
沐子妡感觉自己的意识掉到了一个黑洞里,迷迷茫茫,朦朦胧胧。
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只有眼前前方有一点点的光亮,她朝着光亮走去。
去一下子回到了当时被冤枉栽赃偷情,和顾少承对峙的时候。
沐子妡发现自己在顾少承的寝宫里。
云髻用随金镶青桃花白玉扁方起绾起,髻上簪着一对垂银丝流苏翡翠七金簪,余者只用大片翡翠与东珠点缀。她着一袭表蓝里紫的蹙银线古梅向蝶纹衣,影影绰绰是一枝孤瘦的绯色梅花,却也像杏花,抑或桃花。
可是月光隔着窗棂落在那女子身上,留下一痕一痕波縠似的水光曳影,无端让人觉得,那隐隐的清寒气息,应该不是姿容亲昵的花朵。
因是在盛夏,殿中并未用香,景泰蓝的大瓮里供着新起出的冰块,取其清凉解暑之意。袅袅腾起的白色氤氲里,那女子侧着脸端坐,唯见雪白耳垂上嵌珍珠花瓣金耳饰纹丝不动,明净的容颜仿如美玉莹光,熠熠生辉。
顾少承遣退了旁边的太监和婢女。太监婢女答应着去了。沐子妡抚摸着发髻上冰冷的金线坠珠流苏,心有戚戚。
皇帝静静地看着她,眼波并无一丝起伏:“知道朕为什么明知也不过问么?”
沐子妡泪眼婆娑,心底一片哀凉:“臣妾不知。”
皇帝的声音沉稳而笃定,并无一丝迟疑,朗朗道:“朕的心思很简单,就如同先升你做皇贵妃一般。朕想着的是要许你皇后之位。”
“皇后?”沐子妡不是不明白,封皇贵妃,摄六宫事,本就是通向后位的必经之路,她以抗拒的姿态面对皇帝的淡然自若。
因为只有清白的,才可以做朕的皇后。顾少承淡淡的说到,眼中尽是冷酷之色。
仿佛被條然抛进冰冻的湖水之中,周身凄寒彻骨。她掩不住心底的冷笑,抬起眼盯着皇帝:“皇上,清者自清,臣妾本来就是清白的!”
顾少承微合的眼眸如秋末清凛的风,冷冷掠过:“子妡啊,你在深宫多年,难道不明白,有时候清白不是由自己证明,而是需要旁人作证的么?清者自清,连莲花出淤泥而不染也需时时有人歌颂明白,何况是红墙之中的波云诡谲。”
皇帝的话固然有直剖心胸的冷酷,但确实有几分道理。然而,她的心仿佛覆着厚厚的冰,寒冷而沉重:“那么如果臣妾没有从那串七宝手串上找出嫌疑,皇上是要处死我来力证臣妾清白么?”
皇帝的神情并无半分迟疑:“你不会死。死人是不能用来证明清白的,有时候还会归于畏罪自尽,更让你百口莫辩。只有受尽酷刑而不改口供,那才是真的。”
沐子妡心中的震惊如裂帛碎石,有震腑之痛:“皇上的意思是……要我赔上自己手脚,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皇帝看她如此激动,换了温和的语气,伸手向她道:“自信,这回的事朕疑心本不深,直到不断有人证咬定你与人私通,朕才下决心彻查此事。朕不仅要自己相信,更是要所有人都相信,要所有人都对你没有异议与微词。”
子妡并没有以手相应,凝视他良久。她下颌微扬,与纤美挺直的脖颈形成清傲的弧度,唇角忽地上挑,拉出道冷冷的月弧:“不,皇上是天下之君,只要您深信不疑,流言不能撼动臣妾。皇上所谓的让所有人相信,其实是最想让自己相信。”她笑色凉薄,凄然落泪,“以一个小小奴婢的残废来换取您的安心,换取您挑选国母的眼光,太合算了。”
皇帝的眼神仿佛铅水凝滞,是沉甸甸的铁灰的冷与硬:“皇贵妃,你何时学会说话这般刻薄,不知轻重?”
有凉风猛烈吹进,宛若一把锋利的尖刀刮过,虽不疼却是冷浸浸的冰凉透心。沐子妡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真的是自己不知轻重?
还是所有的事实都被表象所覆盖?
沐子妡的神色冰冷至极,如同数九寒霜,散着凛凛雪色冰气。她跪坐在毯子上,瞧着她容色分明,眉目濯濯,唯有尺步距离,却有冷冽星河的遥遥之感。
她跪坐在厚厚的绒毯上,初秋炫金的阳光从镂花长窗中映照而进,她浑身沐浴在明媚的光影里,然而,金子一样灿烂的阳光并没能给她带来如释重负的心情,相反,在这温暖的阳光里,她竟觉得自己成了华美缎子上一点被火焰烧焦的香灰色,瑟缩暗淡,不合时宜。
那泣声哀婉孤清,若一缕轻烟一线游丝,无力地袅袅漂浮于烛影中,好似吹口气便断了。唯有她自己知道,她曾经是如何忍泪不哭,而此刻,此种悲泣无异于斩断了对于夫君最深重的信任。
顾少承以为她伤心感触到了极致,抑或是他太少见到沐子妡的泪,终于换喝了口吻,扶她起身:“好了,朕是皇帝,身边的亲人太多,会算计朕的亲人也太多。证据罗列眼前,朕偶尔也会有一丝疑心。但朕终于还是选择相信你,你便不要怨朕,也不能怨朕了。”
沐子妡怔怔片刻,缓缓道:“是,皇上是没有错的。”
语气里已经是最后的包容和耐心。再有哭诉与不满,都不过是自毁长城。对于聪明人而言,时间是最好的师者,日复一日,将她的聪明调教成智慧。而大部分的智慧,与隐忍和适可而止有关。
顾少承已经年近四十了,即便是保养得宜,眉心也有了岁月经过的浅浅划痕,此刻,那些痕迹随着笑意渐渐疏淡。他爱怜地拍了拍沐子妡的手:“好了,朕自然是没有错的。”他想了想,或许觉得这样的表示太过于凛冽,“或许朕也会有错,但朕是天子,即便有错,也不是朕的本意。”
这,也许是最委婉的表达了吧。她太明白这个答案底下的凛冽与深寒,亦知是不能揭破的。一旦揭破,便是无可换回的错误。她已经走到了这里,千万辛苦,如履薄冰,断不能再失去了。
于是,沐子妡含了恰到好处的笑意,有委屈,有柔婉,有近乎于谅解和懂得的情绪,沉默这不说话。“是,臣妾明白。只是惢心已然废了一条腿,以后在臣妾身边侍奉也不方便。臣妾想,惢心的年纪也大了,太医院的江与彬向臣妾请求,将惢心赐婚江太医吧。”
皇帝颔首道:“惢心忠心可嘉,又是潜邸的旧婢,大可指一个朕御前得力的侍卫,譬如凌云彻也好。一介太医,前程上是没什么指望的。”
沐子妡不意皇帝会突然提起凌云彻,仿佛是谁的指甲重重弹在了心肉上,忙笑道:“江与彬有心,臣妾问了惢心也愿意,算是两情相悦。”
皇帝不以为意:“也好,那朕就成全了他们俩吧。那惢心不在你身边伺候了,你也要挑几个得力的人上来。”
沐子妡沉默片刻,笑容静若秋水:“臣妾身边比不得嘉贵妃,有那么多得力的人。皇上赏赐了惢心的忠心,那么是否也该赏罚分明?”
皇帝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痕,道:“贞淑是从李朝跟来的人,即便她受刑不招,朕也不便赐死了她,即刻叫人送回李朝去便是。至于金氏,朕已经下旨降为嫔位,闭宫思过,无事不许到朕跟前来伺候。”
沐子妡垂下脸,低低道:“皇上赏罚分明,自然清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子妡今日的眉形倒是画的很是好看。顾少承为了缓解气氛,说了这句话
沐子妡微微颔首,隐隐有泪光盈然:“是臣妾初嫁与皇上时,皇上教给臣妾的。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所以臣妾画眉的时候,总记得当年皇上为臣妾描眉的光景。”有春风轻缓拂面,记忆里的画面总带着浅粉的杏桃色,迷迷蒙蒙,是最好的时光。她黯然道:“原来如今,豫妃也会唱了。”
顾少承的脸色沉了又沉,冷冷道:“她不配!”他伸出手引她并肩向前,“这首歌朕只教过你,除了你,谁也不配唱。”
沐子妡轻轻一笑:“彼此当年少,那样的好时光,臣妾与皇上都没有辜负。”
皇帝眼底有温然的颜色,郁郁青青,那样润泽而温和。她知道,只这一刻,这份温情是只对着她,没有别人,哪怕日渐年老色衰,他与她,终究还有一份回忆在。不容侵袭。身后隐隐有悲绝的哭声传来,那股哀伤,几欲冲破红墙,却被牢牢困住。
迷迷糊糊的感觉做了好久的梦,沐子妡只感觉浑身乏力,身边仿佛有人在走动,又好像没有,整个人昏沉的像泡在水里一样,意识浮浮沉沉。
终于是从冗长的梦里惊醒过来,沐子妡猛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浑身赤裸的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