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月叹一口气，“姐姐心思纯善，哪里知道人心险恶。有时候未必是你做了什么，只要你过得比她好，就是大罪了。姐姐仔细想想，你一回府，就被言三郎要了去。阖府上下谁不知道言三郎在老夫人心里是怎样的地位？在他院子里当差，若伺候得好，别说三郎有什么赏赐，光是老夫人的赏赐，一个箱子也装不下了。”
苏落默默听着夕月的话，若有所思。
夕月再道：“这是一层，还有一层更厉害的。今年老夫人已经开始相看贵门家的女儿。我估摸着过两年，等三郎大一些，言府就要举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婚事了。”
这话苏落不爱听了，“言三郎娶不娶亲，和我有什么相干。”
“哎哟，我的好姐姐啊！哪个郎君娶亲之前，房里不先放几个人啊，不论做妾还是做通房丫头，总比我们这些普通丫鬟要好得多吧！”
苏落这时候才回过味来，“你是说……”
夕月笑了，“我的好姐姐，你终于想到了。你白白得了这么好的差事，现在这么受三郎宠爱，将来妾室的名分定然跑不掉的。都是一同入府，风妹妹岂能不眼热？你仔细想想，风妹妹是不是提过一同伺候言三郎的话？”
苏落仔细回想，慢慢点了点头，“她是说过……但……”
“风妹妹心思重，她说了几次这样的话，你一点表示也没有，她怎能不恼你？”
“原来是这样。若不是你提醒，我万万想不到这一层。”苏落叹一口气，“都是姐妹，何必如此。我竟不知她是这样的人，唉。”
夕月露出难过的神色，唏嘘道：“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姐姐以后一定要远着风妹妹。”
苏落感激，“我知道的。”
旁边摆放的更漏也到了时辰，夕月款款起身，“姐姐好好歇息，我先去伺候老夫人了。若有什么烦难，只管来找我。”
苏落要起身相送，夕月阻了，自己开门走了出去。
刚到楼梯拐角处，就见一人站在黑暗里，定定看着她。
夕月吓了一跳，“是谁？”
那人慢慢走了出来，原来是风碧吟。
她脸上一片冰霜之色，丝毫没有平时的温柔婉约，“我若不站在这里，还不知道我在月姐姐心里是这样的人。”
夕月淡淡的道：“你听见了。”
“我听见了，从头到尾，一字不漏。”风碧吟扬起手，就要给夕月一巴掌，骂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你要这么陷害我？”
夕月一把抓住她的手，反把她逼到墙边。“你一个小丫头，有什么本事得罪我？谁让苏姐姐落水时你离得这么近，你和她不是好姐妹么？我倒要看看，这份姐妹情谊能不能禁得起谣言磋磨。”
风碧吟一把挣开她手，“你是恨我，还是恨苏姐姐？”
夕月怔了怔，有些出神。“恨？对，我恨你们。都是一同入府，苏落待你，比待我深厚得多。你生了病，她衣不解带的照顾着。我被管家丢到柴房，她问都不问一声。她入了言三郎的院子，还想着你，若不是四夫人待你不薄，她早早就撺掇着言三郎把你要了过去。”她越说越悲愤，“可是我呢？除了每日对老夫人卑躬屈漆，还要应付老爷。我的苦楚，有谁知道。”
风碧吟冷笑，“你现在已经是老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还说什么苦楚，白白让人笑话。当初我们三人一同进府，你就说过，卑贱出身又怎样，你的才貌，注定了要做人上人。你既然选了这条路，这会儿，又来怨恨什么。”
夕月退开两步，怔怔的不说话了。
风碧吟步步紧逼，“你自己怨恨就罢了，干么挑拨我和苏姐姐。”想到方才夕月说的话，心中一阵甜蜜，“你说，苏姐姐跟三郎提过把我要了去，我就知道，苏姐姐对我最好。”
夕月最看不得她这副样子，狠声道：“你高兴什么，这会儿你的苏姐姐指不定怎么怨恨你呢，是你，把她推到水里去的。”
风碧吟叫道：“我没有。”
夕月轻轻笑了，“你冲我叫喊有什么用，你得让你的苏姐姐相信才行啊！ 我倒要看看，利益当先，性命关头，你的苏姐姐对你，还是不是那么好。”
风碧吟恼恨至极，第一次生出杀人的心思。她知道夕月说得不错，不论感情多好，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便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她默立半晌，直到夕月离去，都没有动弹。走道尽头的门渗出朦胧光晕，她知道苏落还没有睡。
但此刻，她的脚有千斤重，她迈不开这个步子。
她呆呆站了很久，直到苏落熄了灯，才慢慢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