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华一提这话，邬焱登时悲从心来，他把曹华当成大哥，便一五一十的把武川城里的事都告诉了他。
曹华听完，伸手往桌上的旱烟袋子摸。刚要点，又放下了。见邬焱看他，便笑道：“家里有孩子，你嫂子不准我抽这口。”
他长长叹一口气，“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日子不好过，也想过要回武川城找你，但这边也脱不开身，一拖就拖了好几个月。等到武川城时，已经找不到你了。我又不敢张扬，只能回来了。”
邬焱道：“城中都是富户的爪牙，还有蛮人出没，大哥及早抽身是对的。”忽然想到一事，“大哥既在这里成家立业，那冯娘子呢？我师父呢？吕大哥呢？”
邬焱一一说着这些人的名字，他久已不提，以为已经陌生，没想到重新念出来的时候，竟然是这么熟悉。
曹华笑道：“他们当然也在这里。你以为这座城为什么这么热闹，都是我们这些人的功劳啊！”他把这件事当成心中第一得意之事，可惜这里的人功劳都跟他一样大，他没处炫耀去。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邬焱，他当然打开了话匣子。
曹华是个实在人，学不来说书先生那样美妙的词语，但他经历的事情实在太惊心动魄，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说出来，邬焱也也不禁听得血脉贲张。
“原来，这座城是你们一点一滴，重新建造起来的。”邬焱还有一种宛若梦中的感觉。“这要花多少时间，用多大的心血才能完成啊。”
“可是我们做到了。”曹华笑道：“只要有言少侠在，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
言少侠……
邬焱犹豫了很久，终于说出了最想说的那句话，“我想见见言少侠。”
第二天吃过朝食，邬焱跟着曹华，走在曲双城的大街上。
曹华说，曲双城是按照元安城的模式建造的。中央一条大道，笔直平坦，大道尽头就是官府要地。大道两边是用夯土墙围成的坊市。
人们或推着车，或扛着货物，穿着打扮各色各样。
“他们有的来自周边民族，有的来自大梁腹地。”曹华也不禁感慨，当年我们刚到曲双城的时候，还什么都没有，谁能想到曲双城竟然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时一队拿着长枪的士兵过来了。
曹华伸手一指，“那是巡城队。”
邬焱仔细一看，其中有一个熟悉的面孔，不禁对他摆摆手。
那人愣了一下，认出他后，也兴奋得冲他摆手。但职责所在，打了个照面后便离去了。
“现在人多了，年轻人们都争着当兵，原来护卫队的人，就当了头领，领导这些年轻人。”曹华话里充满了自豪，“吕海，现在已经是全城总教头了。”
邬焱不信。吕海虽然有些武艺，但要当全城总教头还是有些勉强了。
曹华看出他心思，便道：“你别不信，他得了言少侠亲自指点，武功一日千里。现在别说我打不过吕海，就连你师父也打不过他。”
曹华每说一句话，都会提到言修川。这曲双城的一草一木，一市一坊都有言修川的影子。邬焱深深痛恨自己，当初为何选择留在武川城。但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吃的。
他要见到言修川，哪怕他杀了自己，他的心都能好过许多。
前面跑过来一群小孩。那些小孩子太矮，走路又不看人，就有几个撞到他们大腿上了。
曹华抓住其中一个，把他高高举了起来，那孩子乐得格格笑。
“你们不去学堂，要去哪里耍？当心我告诉你们老子娘，揍你们屁股。”
那孩子叫道：“我们才不是偷懒，是夫子说今天要到河边讲课，让我们去那里等他。”
“读书人就是毛病多，哪有讲课跑到河边去讲的。”曹华虽然这么说，还是把那孩子放下来了。那孩子一落地，就冲曹华做了个鬼脸，一蹦一跳的追着小伙伴去了。
曹华脸上带笑，把目光收了回来，抬头看看天色，忽然道：“快走，现在言少侠应该回来了。他也就这会儿有空，若是错过了，你得明天再来了。”
两人不再说话，一路急走。
邬焱脚上步子飞快，一双眼睛却在打量周边事物。越看越佩服，曲双城里，每个人的眼里都有笑意，每个人都有要做的事。这座城市是活的，它正在发展。邬焱无法预料，它会长成什么样子，但那个样子，一定是自己最想看到的。
大道的尽头，就是官府要地。
曹华和看守的人认识，低头跟他说了几句。那看守看了邬焱一眼，说了一句，在这里等着，便进去通报了。
邬焱以为会等很久，没想到他一会儿就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他背着光，邬焱看不清他的脸，他感觉得到，那人认识他。
那人越走越近，邬焱看到了他的脸。那一刻，邬焱几乎就想扭头就走。
“怎么，变哑巴了？”李坤声音沙哑，显然他正极力压抑着情绪。
邬焱嘴唇抖动几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他重重朝李坤磕了个头，”师父。“
李坤冷声道：“别叫我师父，我不配。”
邬焱紧紧咬住下唇，拳头握得紧紧的。
曹华劝道：“邬焱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你又犯什么倔。”
李坤瞪一眼曹华，“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你问问这小畜生，言少侠对他恩重如山，可是他是怎么对待言少侠的？”他顿了一下，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他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就帮着外人把言少侠赶走。”
邬焱沉声道：“就是师父不说，我也知道自己千错万错。我今天来，只想见一见言少侠，亲口向他认错。”
李坤呸的一声，“见一见言少侠，凭你也配？”
曹华见这对师徒弄成这样，实在看不下去。“李哥，骂几句就行了。邬焱他已经知道错了，他也吃了好大的苦头。你再骂，把他骂走了，回头你又要去找。”
“谁找……”
曹华道：“你别想瞒我，这一年来，你往武川城跑了多少次了？”
李坤不出声了，闷闷的哼了一声。
曹华冲邬焱使眼色，但邬焱木呆呆的，压根没看到曹华的眼色。曹华啧了一声，一把拉起他。“行了，赶紧跟你师父进去，别让言少侠等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