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邬焱睁开眼睛时，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他摸摸身下的被褥，温软的触感是那么真实。
就在他茫然的时候，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娘进来了。“你醒了，你发高烧，昏睡了好几天，我们都以为你挺不过去了。”
那大娘十分和善，把一碗热粥送到他手上，“吃吧！”
邬焱从小就没了母亲，这大娘虽然和他是第一次见面，但他觉得，如果他的母亲还在世，肯定就是这副样子。会给他做香甜的饭食，会在他难过的时候安慰他……
他不禁悲从心来，趴在那大娘肩膀上痛哭起来。
“可怜的孩子，唉。”大娘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任凭他宣泄着心中的悲伤。
痛哭一阵后，邬焱渐渐收住了眼泪。“他平生第一次哭得这么厉害，还是在一个陌生人面前。
大娘见他不好意思，倒笑了，“这算不得什么，谁都有伤心的时候，只是，哭过之后，就该振作起来。”
邬焱郑重点头，一捧碗，大口大口喝起粥来。
这米粥浓稠软糯，极大的熨贴了他饱受折磨的肠胃。
喝完后，他才想到一件事，“大娘，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怎么找到我的？”
“这大桥村。要不是当家的到余宁山上打猎，还遇不到你呢！”
正说着话，外面一个男人叫嚷道：“孩子他娘，赶紧来收拾收拾，老子今天又打了好多野物。”
邬焱其实就是饿出来的毛病，一碗粥下去，身体就好了。便跟大娘一起走了出去。
外面站着一个男人，正在拍打衣服上的尘土，显然刚从外面进来。
“竟然有这么多野物，真是山神恩赐。”
大娘姓陆，她夫家姓周，周猎户是村里打猎一把好手，每次进山从未失手的。
周猎户红光满面，忽然一闪眼看到了邬焱，对他点点头，“能下地走路了，不错不错。”又对陆大娘道：“我今天打了一只孢子，你等会儿把它拿到李家去。他们当家的手艺好，能把一整张皮都剥下来。”
陆大娘一边收拾一边道：“我又不是没剥过孢子皮，送去李家做什么，白白麻烦人家。”
周猎户道：“你懂什么，过几天我要到城里去。”
陆大娘立刻就明白了，“你要把袍子皮送给恩人？”眉头皱了起来，“这点东西值得什么，你也送得出手？”
周猎户嘿嘿一声，“一点心意，我要是拿得贵重了，恩人反倒不收。”
陆大娘点头道：“也是。”说完就去收拾了。
邬焱以前也打过猎，便去帮忙洗剥猎物。“大娘，这附近有城？”
陆大娘一刀把兔子的腿剁了下来，“当然，方圆百里就数曲双城最热闹了。”
“曲双城？”邬焱想了想，“那不是一座空城么？”
陆大娘笑了，“你好久没来过这里了吧！这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见邬焱一脸迷茫，“要不，过几天跟你周大爷进去瞧瞧？”
邬焱心道：反正他现在也没有去处，不如去看看热闹也好，就答应了。
曲双城离这里有一段路程，所以邬焱天不亮就和周大爷启程了。
周大爷赶一辆牛车，上面堆满了处理好的猎物。他说，等把猎物卖出了好价钱，再买些添置的东西回来。
牛车晃晃悠悠，晃得邬焱头都晕了，好不容易才走到曲双城。
天色还早，城中还没有什么人，但邬焱从空气里闻到了炊饼的香气。
周大爷把牛车赶进了其中一个坊，“饿不？”他问邬焱。
邬焱摇头。
周大爷笑从怀里掏出几个钱抛给他，“去，给我买五个烧饼回来。”
邬焱拿着钱，闻着香气去找，很快找到了一间食肆。
“曹家烧饼”。
一块幌子被竹竿挑着，在晨风中晃来晃去。
门口已经有人排起了长龙。
邬焱闻着香气，忍不住直咽口水。好容易轮到了，他把钱递过去，“我要五个烧饼。”
一抬头，他愣住了，店老板也愣住了。
“邬焱。”
“曹哥！“
两人齐声叫着对方的名字。
后面的人催了。“前边的，你买不买啊，不买就别耽误大家时间。”
曹华对邬焱道：“你在旁边等一会，我让我媳妇出来帮忙。”说着用油纸把五个烧饼包好，递给了邬焱。
邬焱把烧饼拿给周大爷。
周大爷拿出两个，其余的都塞回他手里。
邬焱愣了，周大爷笑道：“半大小伙吃死老子，你起得早，才喝了一碗粥，早就饿了吧？吃！”
邬焱点头，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周大爷见他吃得香甜，心里也高兴。
邬焱一边吃一边道：“周大爷，我见到一个故人，有几句要紧的话和他说，您有事先忙吧！”
周大爷吃完了烧饼，一抹嘴，“行，那我买完了东西，来这里找你。你若想逛逛就到附近走走，别走远了。”见邬焱应了，才一甩鞭子，赶着牛车走了。
那边曹华也擦着手从食肆里出来了。
邬焱快步迎了上去，他有很多话要问他，但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处问起。愣了半天，只吐出两个字，“曹哥。”
“哎。”曹华拖长声音应了一声。
曹华比邬焱大两岁，两家是邻居。邬焱从小就没了母亲，他家就帮衬着。他们两个更是从小儿玩到大，感情比亲兄弟还深。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一路流亡，来到武川城。曹华跟着言修川走了，邬焱选择留在了武川城。
现在邬焱听到曹华的声音，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你不是在武川城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里离武川城至少有三百里呢！”曹华一边带他往家里走，一边絮叨道：“对了，铁柱呢？他现在……应该有这么高了吧！”他伸手比了个高度。
他兴高采烈的说了半天，邬焱却一声都不出。他觉得奇怪，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邬焱眼眶红了。
“怎么？”曹华知道肯定出了大事，邬焱是打断骨头和血吞的人，绝不会像娘们那样动不动就落泪。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曹华一拍邬焱后背，“就是天塌下来，也有哥给你撑着，走，尝尝你嫂子的手艺去。”
曹华的家，就在食肆后面，前面营生，后面居家，十分方便。
邬焱一走进来，就听到一阵娇嫩的哭声。
曹华一个健步冲了进去，拿水盆，盛水，扯毛巾，一套动作十分熟练。
邬焱正在惊疑，一个女人的大嗓门从里面传了出来，“当家的，你儿子又拉了，赶紧给他换上。”
“正换着呢！”曹华头也不抬，一脸严肃认真的伺候小婴儿。
邬焱站在一旁看着，心里十分羡慕。
等到一切妥当后，曹华把婴儿抱起来，炫耀道：“我儿子，漂亮吧！”
这是个十分健壮的婴儿，一张小脸蛋白白嫩嫩，像个小包子。此刻正抓着他老子的小手指玩，笑得口水直流。
“抱吗？”
邬焱正看得入神，听曹华这么问，本能就要伸手。想一想还是算了，“不了，我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万一摔了……”
“没事，这小子皮厚，耐摔。”曹华说得没肝没肺。
“你浑说什么，看我不拧断你耳朵。”内室帘子一掀，一个女人揍了出来。
“不敢，不敢。”曹华见了那女人，立刻变了一副嘴脸。
那女人见了邬焱，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是……”
“哦。”曹华赶紧道：“他是邬焱。这是我家娘子。”
邬焱便唤了一声“嫂子”。
“原来你就是邬焱，你哥常常说起你呢！”曹嫂子抱过婴儿，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轻轻拍打他的背。“你们兄弟很久没见面了，先坐一会儿，我到后面忙去。”
现在屋子里只有他们兄弟两个了，邬焱真心为曹华高兴，“没想到才一年，大哥都娶老婆了，连儿子也生了。”
一提到儿子，曹华就笑得见牙不见脸。“可不，以前这日子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想想我们当流民那会儿，多苦啊！”顿了顿，又道：“别光顾着说我，说说你自己吧！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怎么，在武川城过得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