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苏落……”唐叶喃喃念了几次名字,只觉得这名字耳熟得很。她自认记性不差,既然觉得耳熟,那肯定是听过的。
想了一会儿,猛然道:“是不是前几天在宝华堂上的那个丫头?”
“夫人记性真好,正是她呢!”
唐叶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这丫头手脚不干净,你竟然还跟她来往。若不是我素来知你不是那样的人,立时就要把你打出去了。”
风碧吟立刻跪下磕头请罪。“奴婢和她来往时,还没有发生那样的事。苏姐姐在府里人缘极好,又做得一手好菜。那几日天气烦闷,夫人和少爷都嫌小厨房做的菜油腻腻的,不肯多吃一口。奴婢就想着,既然苏姐姐的手艺人人都称赞,必定是好的。便跟她学了一段时间,果然夫人和少爷就吃得欢心了。”
唐叶其实也不是真的发怒,见风碧吟吓得脸都白了,便摆手让她起来。“罢了,罢了,以后别提那个人了。继续陪我逛园子吧!我看那边的菊花开得不错。”
金秋时节,正是菊花盛开的时候。言老爷附庸风雅,特地从别处移来了名种。一眼望过去,一片黄澄澄,分外赏心悦目。
唐叶初时还觉得新鲜,看了一阵就觉得无趣了。风碧吟也不知道是吓到了还是怎样,虽然仍是体贴周到,却不像刚才那么有说有笑了。唐叶看着这菊花,不由得想到了老夫人那满脸的皱纹,既想到了老夫人,就不由得想到大夫人和二夫人。
这两位夫人表面亲亲热热,见了面就满口的姐姐妹妹,但心里恨不得一刀子捅死对方。一个掌权多年却被硬生生夺了去,一个形势张扬跋扈非常,都不是什么善茬。
前几日宝华堂的戏码,她冷眼旁观着,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那个叫苏落的丫头活该倒霉,正正撞到了两位夫人的枪尖子上。不过嘛……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那两位夫人都想借着苏落弄死对方,殊不知扭转事情的关窍也得着落在这个苏落身上呢!
那两位夫人在府里掌权太久了,吃得也太撑了,也该轮到她来分一杯羹了。
想到这里,便说走累了,要歇一歇。
风碧吟见到旁边有一块到时候,便用帕子擦干净了,才扶着唐叶坐下。
树荫阴凉,唐叶用帕子试了试脸颊,慢慢的道:“那苏落长得也还算干净,并不像那些搔首弄姿的妖精。”
风碧吟从小丫头的手里接过茶杯,捧来给唐叶,“本来苏姐姐就不是那样的人。”
唐叶轻轻吹了吹茶水,啜一口,“你跟我说说,这苏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夫人既想知道,何不亲自去问她?”
唐叶动作一顿,眼神立刻变凌厉了,“你打量我真不会责罚你?她现在关在牢房里,又是老夫人亲审的嫌犯,你居然要我到牢里去问她?”
风碧吟福了一福,正色道:“奴婢并不是脑子糊涂,才说出这样的话的。夫人仔细想想,难道不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么?这园子是二夫人在管着的。府里所有的财物,无论是公中的,还是老夫人的陪嫁,亦或是圣上赏赐的宝物,都放在库房里,而库房的钥匙,又是由二夫人最信任的陪房黄嬷嬷管着的。她是最谨慎的人,连出恭睡觉钥匙都不离身的,怎么这那几样金器会突然跑到听雨轩的一个丫头房间里了呢?而巧的是,财物刚刚失窃,立刻就被找着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官府办事都像咱们府里这样行之有效,天下早就没有盗贼了。”
风碧吟虽然没有明白说出来,唐叶也知道,哪里是什么言府办事行之有效啊,分明是有人预谋,贼喊捉贼罢了。
风碧吟又福了一福,“那日奴婢在宝华堂上听了苏姐姐和老夫人的对答,觉得她说得实在有理。现在虽然拿了赃,但贼是不是苏姐姐,还另说呢!那脏东西做得极为精致,那图案,我瞧着竟像是专门请了人来画上去的。那料子,竟比奴婢身上穿的衣服还好。我远远的瞧了一眼,觉得……”她看了看唐叶,不说话了。
唐叶正听得入神,“继续说,说错了我不怪你。”
“是。奴婢瞧着那料子,仿佛是雪缎。”
唐叶惊得瞬间攥紧了帕子,盯着风碧吟,“你没看错?”
“那日伺候老夫人的一个姐姐临时有事,就让奴婢帮忙看茶。奴婢站得近,看得真真的,那料子是雪缎无疑。”
雪缎是今年才从圣周国进上的贡物,极为珍贵。整个言府也只得圣上赏赐三匹。老夫人自然得了一匹,大夫人是当家主母,也得了一匹,剩下的一匹由老夫人收着。那么……那脏东西上的雪缎是从哪里来的?这就值得深思了。
唐叶嘴角慢慢浮出一丝笑意,“你这丫头如此心细,不枉了我平日的教导。”抬头,从树上楼下来的光斑刺痛了她的眼。原来不知不觉,日头竟已高高挂在树上了。
“夫人要回去了么?”风碧吟上前扶她。
“也不知道这时候华儿在做什么,虽说学里什么都有,但到底不是自家,做娘的心里总挂念着。”
“奴婢已经让小厮把凉糕送去了,郎君这几日正念着呢!”风碧吟见唐叶眉头微微蹙起,又补了一句,“奴婢怕小郎君贪嘴,吃多了凉糕闹肚子,让小厮特特的带了红枣茶去,最补气养神的。”
“果然心细。”唐叶眉头舒展开来,笑了。忽然道:“连你这小丫头都能看出这么多门道,那两位岂能不知道?也不知这苏落有没有福气,能熬到再次见着老夫人。”
风碧吟没有应声,只低眉顺眼的扶着唐叶走。
踏上台阶,唐叶停住了脚步。
“夫人?”
“你去跟她说,今晚我去见她。”
“是。”
今晚的风特别大,将枝头枯叶全部垂落下来,铺了满满一地。夕月看着窗外乱颤的影子,仿佛群魔乱舞。
“姐姐还没睡下么?”素兰守在外面,一听到房里有动静,立刻就醒了,端了烛台进来。
“外面太吵,睡不着。”夕月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素兰是她心腹,最知她心意。笑道:“姐姐心里烦,却硬说外面风大。”
“那你说说,我烦什么?”夕月挑了眉看她。
那丫头把蜡烛吹熄一根,让屋子里不那么亮堂。“姐姐是担心三日后的宝华堂吧!”
夕月作势要恼,“死妮子,胡说什么?”
素兰慢慢的道:“姐姐不必担心,那缎子又不是独独我们一家有,他们就算去查,又能查出什么来?帮我们画图样子的那个人已经被马车撞死了,难道他们能找死人问去?”
“话虽如此,只要那贱人不死,我心里总是不安心。”
“姐姐,你忘记了,我们手上不是还留着一包毒药么……”
夕月这才认真看她,赞许道:“你跟了这么多年,果然历练出来了。好啦,是我多想了,你去睡吧!我也要睡了。”
那丫头见她哈欠连连,眼角泪光盈盈,是真的想睡了。便再劝了两句,端了烛台出去了。
夕月盖上被子,听到门响了一下,知道整间房子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此时她再也无需掩藏脸上的神情,也不用担心别人听见她在说什么了。
素兰虽然得力,但到底知道得太多。等她治死了苏落那贱人,就是送那丫鬟归西的时候了。这世上,只有死人才靠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