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冉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然看到翰思转头对自己笑了一笑。
他悚然一惊,嘴角反射性的就要扯出点笑容。但他现在已是鎏海的手下败将,而且败得惨不可言。这一笑真是比哭还难看。
“你竟然还没走?”翰思走到他面前,似笑非笑的道。
屠冉哼了一声,闭口不答。他哪里是不想走,实在是走不了。先是在鎏海重击之下,全身筋脉好像被打断一样,别说逃走,就是爬起来都有难度。到后来他略微恢复力气,却又被鎏海展现出来的真元之火所摄。修真之人,对术法道统十分向往,见到了这等奇异景象,就好像贪财之人见到了满满一库的黄金,如何舍得离去。
再到后来,鎏海术法已成,真元之火神威笼罩,即便他满心叫嚣着逃跑,无奈他全身动弹不得,别说逃走,就是动上一根小手指也难。
“你和他废话什么,对这种人,直接杀了便是。”要不是屠冉为了抖威风,击破地面,惹出这么大的祸患,他也不至于要花费这么大的功夫去弥补。鎏海对屠冉,虽说不上恨意,但也觉得此人实在是个麻烦。
翰思正要说话,忽然人群骚动起来。
人们不知发生了何事,连连惊呼。
“我去看看。”鎏海大步走了过去。他所到之处,众人纷纷如海潮般散开。
翰思虽然没有跟过去,但他的目光也追着鎏海的背影往那处看。
只有屠冉明白,这是一招声东击西。
果然一道人影从旁边斜刺里冲过来,一把夹起倒在地上的嵇泽,飞窜而去。
翰思全付心神放在那处骚乱,略微慢了一步。等他回神,那道人影已经掠出了老远。从背影看,是一条青尾鲛人。
翰思目光深沉,追出了一步便停了下来。
“怎么?”鎏海也赶了过来,他挡在翰思面前。极目望去,看这距离已经追不上了。“那人是谁?”他问翰思。
“你问我?”翰思笑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肯定有人知道。”他看向倒在地上的屠冉。“你知道,对不对?”
他用的虽然是问句,但他的眼神,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屠冉。我知道你知道那人是谁,别想骗我。
鎏海双手环抱,站在翰思身边,斜眼看着屠冉。
其实屠冉说不说,对他而言都没有多大关系。
屠冉权衡利弊,觉得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那人是嵇泽的心腹,他把嵇泽救出来,肯定是去搬救兵了。”
“哪里有救兵?”翰思追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嵇泽有一个堂兄,他叫嵇霜宇,他的军队就在五百海里外。”
翰思目光一凛,他知道事关重大。但此处明显不是详问的地方。便让人请乡长过来,让他先分配人手去搬运粮食,再让鎏海把屠冉提到一间屋子内。
“好了,这里只有我们三人,要问什么你就问吧!”屠冉身陷囹圄,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连鎏海也不禁佩服。
“我要你把嵇霜宇的底细告诉我们。”翰思顿了一顿。“他兵力几何,如何布防,我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屠冉哼一声,“我干么要帮你们。”
“阶下之囚,还敢口出狂言。”鎏海立刻对他劈出一掌。
屠冉本来是靠坐着的,被他一劈,登时连人带椅都滚到了角落。那屋子已经很久无人收拾,他滚得一头一脸都是泥水。但是屠冉处变不惊,竟然只是用手抹一抹脸,又气定神闲的坐了下来。“反正你比我厉害,我也逃不掉,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你!”鎏海眼中杀气大盛,咬牙笑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屠冉笑了两声,双眼直视鎏海,不闪不避。
他怕死吗?怕。但是他知道他越是表现出一副不怕死的样子,鎏海就越是佩服他。倘若他露出一点点软弱,鎏海反倒要看不起他了。当你连尊重都得不到的时候,被杀也只是在动念之间。
果然鎏海虽然嘴上说得凶狠,但终究没有下杀招。
翰思在旁边看了半天,忽然笑了起来。慢慢的道:“你说……你帮我们?”
翰思的声音偏向阴柔,当他刻意压低声音时,那股阴柔之意更将人心头的恐惧一丝丝勾起来。
屠冉不怕鎏海,因为鎏海就像碗里的水,让人一眼便能看到底。可是翰思不同,他就像一口幽深的古井,哪怕太阳高照,也依然照不到井底。
他让人捉摸不透,却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屠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难道不是吗?你们重伤嵇泽,现在他去搬救兵了,等大军杀到,你们哪里还有活路。现在能够帮助你们探听消息的,只有我。”他越说越有底气,背脊也慢慢挺直起来。
翰思却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声,好像屠冉说的就是个笑话。
“你笑什么?”屠冉开始忐忑了。他的风骨已经在和鎏海一战中,被斩杀殆尽。而比鎏海更可怕的,是这个一直站在他背后的年轻人。
“我笑……直到现在你还不知死活。”翰思的声音依旧是轻轻的,但每个字都让人悚然心惊。“你是嵇泽的护卫,当他受到威胁时,第一想到的人就是你,而你,又做了什么呢?”
我护卫他周全。
屠冉很想这么做。但是当他回想当时的情景时,这句话又说不出来了。
他确实在第一时间站了出来,但是他护卫嵇泽周全了吗?没有。
嵇泽被鎏海打成重伤,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完全成了一个废人。在漫长的下半生里,他会躺在床上,连吃喝拉撒都完全不能自理。最可怕的是,他还有思想,他深深的记得是谁把他害成这样的。
屠冉明白翰思的意思了。他在警告他,别把希望都寄托在嵇泽身上,现在最想要他死的人,就是嵇泽。
嵇泽虽然已经成了个废人,但是他的亲信不是废人。屠冉的头上开始冒出冷汗,直到现在他才想起那个背影是谁。那是子仓。
屠冉一来到嵇泽身边就得到重用,其余的人肯定是不服气的。当时他武技超群,自然不把这些蝼蚁之人放在眼里。他们服气也好,不服气也好,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即便后来被人孤立,他也依旧独来独往,只要嵇泽信任他,重用他,足矣。
而这些排斥的人当中,以子仓最为厉害。因为在屠冉没有来到之前,嵇泽最信任的人就是他,最倚重的人就是他。
这一切,在屠冉来到之后全部改变了。
竟然是子仓!
屠冉顿时感到了一股深深寒意。他几乎可以想象子仓是如何对嵇霜宇添油加醋,或许……他还应往最坏的方向想,在子仓的口中,他成了翰思一伙,是他们联手将嵇泽害成这样的。否则,凭他的武技,为何嵇泽还会被伤得这么惨。
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毕竟他的武技是很多人都亲眼见过的。嵇泽还带他去到嵇霜宇的军中,让他和军中精锐交手,而那些饱经战斗的士兵 则无一不被他打趴下。
屠冉苦笑,当时他独占鳌头,一时风头无两。但事后想想,军人和武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个体。军人擅长集体作战,武人擅长单打独斗。用自己的强项去挑战别人的短处,事后还沾沾自喜,他实在蠢得可笑。
翰思见屠冉神色变幻不定,知道这句话已经起了效用。便微微一笑,“看来你已经想到了。 现在,我们都是坐在一条船上的人。无所谓谁帮谁,我们只有摒弃前嫌,才能度过难关。因为现在,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嵇霜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