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就是海，海风夹着巨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
悬崖虽高，但那浪涛声太大，两人站在上面，依然觉得震耳欲聋。
楚矢觉得白华肯定不敢跳下去，这人，一看就是那种中规中矩的年轻人。
他觉得自己不能欺负年轻人，正要改口。
忽然腰部被人一揽，接着便是双脚离地，整个人朝下面直冲下去
这感觉太刺激了。鲛人再如何强大，毕竟还是水族，最怕的就是离开水面，在空中无所凭借。楚矢虽然是活了一千五百年的鲛人，但毕竟还是鲛人。
忍不住闭上眼睛，尖叫起来。
耳边风声呼呼，还夹杂着白华低低的笑声。
要被人看不起了。楚矢的好胜心压倒一切，他比白华年纪大了这么多岁，怎能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呢！于是他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往旁边瞅一眼。
白华正好侧头看他，白华的双眸清亮，眼里落入万千星辰。
白华就在旁边陪着他。这么一想，楚矢就镇定多了，觉得那呼呼掠过的风声也没这么可怕了，凌空而下的感觉其实也挺新奇的。
噗通一声，身子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这一刻的感觉是何等奇妙，宛如从一个虚空踏入了另一个虚空。当水流包裹住全身的那一刻，身体变得极其畅快，连每一毛孔都舒张开来了。
楚矢的双腿瞬间变成尾巴，巨大的尾鳍轻轻一摆，整个人就游出十几米。他在水里打了几个转，才想到白华没有跟上来。刚要去找他，却见周围水流颤动，一条人影已经来到了他身边。
不用回头，他就知道那人就是白华。
楚矢的鱼尾长且大，完全舒展开来，就像在暗夜里盛开的睡莲。那柔软而透明的鱼鳍，就像女子最娇柔的手掌。
白华紧随其后，他的目光，紧紧追逐着前面的鲛人。
楚矢游得很快，海水就是他的第二层皮肤，他在海中自由自在，无所顾忌。
但他再快，也快不过白华，白华享受着追逐的快感。他的眼神充满危险，动作充满侵略，他对这条鲛人，志在必得、
楚矢压根体察不到白华的心思，两人一前一后，在海里竞相追逐。
月亮渐渐西移，天际露出鱼肚白，竟然天亮了。
他们竟然在海中游了一夜。
楚矢从海中探出头来，往四面看了一下。其实看也白看，在东武峰上，有草木做凭借，他都无法辨认方向，何况这连水草都没有一根的茫茫大海。
“这里是朝龙湾。”
楚矢点了下头，“我早就知道了。”
白华暗笑，当然不会拆穿他，“此处风景很美，可以多停留一下。”
咦？
白华解释道：“此处的海水是南海中最温暖的，因礁石反射阳光的缘故，此处的海水也是最多彩的。现在尚看不到，待会儿等太阳出来了，你就知道了。”
楚矢对白华越来越好奇了，“你不是说自己是外地人么，怎么比我还清楚。”又有些闷闷的了，“我在南海生活了这么久，虽然知道这么个地方，却不知道其中的妙处呢！”
白华微微一笑。“都是从画本上看来的。”
楚矢再笨，被他用同样的借口敷衍了两次，也知道他在骗自己了。嘴一撇，“哼，什么画本这么新奇，下次你带来给我看看。”
白华顺势道：“要不你随我走，我带你看遍大好河山。那凡人的世界，神仙的世界，千奇百怪，岂不比你这苍茫南海有趣多了？”
楚矢自从诞生的那一刻，除了几次大事，就没有离开过南海。他性格淡薄，对外界没那么多向往。但白华只寥寥几句，便将他的好奇心全部勾引起来了。楚矢不由得认真思考，他要不要离开南海。
白华也没有催促他，只要这念头在楚矢心里扎下了根他，他相信总有一天，一定能说动楚矢。而时间，是白华最不缺的。
天际的眼色渐渐发生变化，开始时蓝得深沉，宛如刚煮熟的葡萄冻，接着那深蓝慢慢退去，便成舒展的淡蓝。当那一轮圆日从海中慢慢跃起时，天空终于涂抹上五彩的云霞。顷刻间，霞光万丈，深红，粉红，橘红，浅红，各种红，交织在一起。
从天空蔓延到海面。楚矢微微眯起眼眸，沐浴在这霞光之中。
忽然胳膊被人一拉，整个人被拉进了水里。
楚矢虽然不怕水，却被吓了一跳。
白华拉着他，双腿轻轻摆动，片刻间就带着楚矢从海面潜到了海底。
他身姿灵动，虽然是人类模样，但在海里，却比鲛人更灵活。
霞光反射海水，耀眼的流光不停在他脸上掠过。
“你看。”
白华终于放开他，伸手一指。
楚矢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瞬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五彩的宝石。
“真美。”
此处并不深，海面的霞光直接透过海水照射进来，直直射到礁石上。这里的礁石密密麻麻，宛如海底深林。楚矢平时见到的礁石，要不是灰色，要不是灰白色。可是此处的礁石，却鲜艳至极。各种红，各种蓝，交错在一起，绚丽至极。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楚矢的语气充满了惊叹。
白华带着他往前游。
一只大龙虾，举着两只大鳌，摇摇摆摆的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串小龙虾。
楚矢停下前进的脚步，轻轻摆动尾鳍，躲在一旁观看。
忽然白华捏起走在最前面的，最耀武扬威的一只，把它放在了队伍末端。
那些龙虾忽然不见了头领，立刻乱了。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了一通，偶尔发现头领竟然落在了最后面。便兜了一个圈，重新跟在了头领后面，又摇摇摆摆的往前走。
楚矢偷笑，“你真坏啊！”
白华摊手，“是他们太笨了。”
楚矢见他还要再作弄那些龙虾，便拉了他往前游去。
此处的海水比刚才更温暖了，楚矢有点昏昏欲睡了。
白华见他连眼眸都眯起来了，就拉了他游到一块礁石旁边。
这块礁石十分奇特，周围隆起，中间凹陷，实在很像一张椅子。
白华沿途随手摘了些水藻，铺在中间那凹陷处。楚矢躺在里面，脑袋迷迷糊糊，十分想睡了。
白华摸摸他的头，“睡吧。”
“你陪我睡。”不知是不是困觉的关系，楚矢的声音软软的，宛如撒娇。
白华点头，在他旁边躺了下来。
楚矢上下眼皮快要黏在一起了，就在这时候，他见到眼前闪过一个五颜六色的球。
那球一下子滚到这边，一下子滚到那边，最后竟然滚到了一块礁石边，要钻进洞里。可是那洞太小，那球太圆，滚了几次都滚不进去。
楚矢噗嗤一声笑了，忍不住伸出指头，在那球上戳了戳，想帮他滚进里面去。
就在他的手指碰到那球的刹那，那球忽然炸开，身躯猛然膨胀好几倍。球上还长出尖刺，要不是白华用手背挡住，楚矢的手上就要被戳出好几个洞了。
“这是什么鬼。”楚矢怒了，手掌一拍，把那球拍得扁扁的。
“这是泡泡鱼。藏有毒针，一旦遇到危险，就把毒液释放出来。你别看他长得可爱，那毒液能够放倒一条巨鳗。”
“那你岂不是……”楚矢有点生气了，“谁让你帮我挡住的？我们鲛人皮肤坚硬得很，他就算把全身的刺炸断，也不能伤我一根毫毛，谁让你……”他想多骂几句，可是发现自己竟然骂不下去了，“你乖乖带着，我帮你去找医生。”
“我没事。”白华伸手让他看。
果然上面一道白痕也没有。楚矢不信，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才放心了。“我越来越好奇你的真身了，这世上居然还有水族像我们鲛人一样刀枪不入。”
白华把他的头压在胸口，“困不，困了就去睡觉。”
又在敷衍人了。楚矢哼了一声，不过他一个晚上没有睡觉，也实在困得很。白华的怀抱太舒服，楚矢的眼皮慢慢合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好甜，当楚矢睁开眼时，原本温暖的朝阳，已经渐渐移到了西边。
已经是傍晚了啊！
楚矢左右一看，饼没有看到白华的身影。
旁边的水草已经被收拾干净了，“难道他走了么，竟然不说一声。”
楚矢有点失落，白华不仅有趣，还很神秘。楚矢觉得他应该鼓励白华，做个勇敢的反叛者的，把他赶下台，自己称王。这样一来，他就能卸下重任，逍遥自在去了‘。
可惜后悔也没有用啊，白华已经走了。
忽然听到说话的声音，楚矢微微眯起眼睛，向前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