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门板只要稍微用力，便能推开。羿灼把手放在门板上，不知在害怕什么，一点都不敢用力。
“槮焱，你在里面吧？”
他声音很低，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在问别人。
侍从们努力假装自己不存在，生怕答错了话，脑袋搬家。
羿灼笑了一下，“我知道你在生气，在躲着我。”
他稍微用力，就将门推开了。
房间一切照旧，连床上的鲛鞘叠放的位置都没有变。
羿灼缓缓摆动尾巴，在房间内游走。最后来到床边，手掌慢慢放在了床上。
“你躺在这里……”羿灼目光温柔，明明床上空无一人，他却好像看到了什么。“你总是睡不沉，只要我一叫，你就会过来。”
他抚摸着床铺，抚摸着枕头，抚摸着被褥。
忽然，他发怒了，“可是，现在你在哪里？你丢下我，跑到哪里去了？”
侍从们摆动尾巴，悄悄后退，谁都不敢直面羿灼的怒火。
“说，他到哪里去了？”
羿灼动作很快，一摆尾巴，就挡在了侍从的面前。他动作太大，扯动了伤口。他的胸口渗出血液，他视而不见。他的心已经麻木，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王，王……”
又一个侍从惨死在羿灼手下。羿辰的利爪滴着鲜血，侍从的头颅滚在他脚下。
余下的侍从发一声喊，对死亡的恐惧已经压倒了对王权的畏惧，他们开始四散逃窜。
羿灼怔怔的立在当场，他双目无神，他好像看不到那逃跑的侍从，也听不到那杂乱的，向寝殿围拢过来的脚步。
忽然他动了，他动作是那么快，鲛人们只见到一道黑色的影子在空中掠过，他没有停顿的，无情的收割着侍从们的性命。
侍从们不是不想反抗，只是他们来没来得及举起爪子，他们的头颅就已经和身体分离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王，王……”
脚步越来越近，一大批侍卫在狐绥的带领下，从殿门冲了进来。
现在的寝殿，宛如修罗场。到处都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到处都是粘稠的鲜血。
狐绥的脚一动，将一颗滚到脚边的头颅踢开。
他游了上去，跪倒在羿灼脚下。“王，发生了什么事？”
羿灼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浸透，有侍从的血，也有他的血。他目光呆滞，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狐绥加大了声音，“王，羿辰已经到了曲双城，并住进了人类的府邸，属下担心……”
羿灼眼珠微微一动，终于把目光转向了他，“羿辰？”他慢慢的，吐出这个名字。他说得这么慢，这么生疏，仿佛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这个名字了。
狐绥才发现羿灼的样子很不对劲。他向身后使一个眼色，就有几个医师走了过来。
“王，您太累了，请让医师为您诊治。”狐绥试探着去拉羿灼。
羿灼毫不反抗。
“王，此处已经脏污不堪，属下带您去别处歇息。”狐绥的声音低沉温和，甚至不敢稍微大声一点，仿佛怕惊吓了羿灼。
羿灼呆呆的跟着他走。走了几步之后，猛然甩开了他的手，“你要带我去哪里？你想害我。”他狠狠盯着狐绥，目光中透出森寒杀意。
“不，属下对您忠心耿耿，怎会害您？”狐绥不敢碰出羿灼，只能焦急的解释着。
羿灼冷笑道：“忠心耿耿？这世上谁还会对我忠心耿耿，连我的哥哥，都要杀我。你们这些人……”他伸手对周围一指，“心怀叵测，都要害我。”
羿灼已经疯了，这是所有人的想法。他们已经习惯听从命令，他们不知道，在王发疯后，他们该怎么办。
狐绥是他们当中权力最高的鲛人，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他。
羿灼目光凶狠，声音却悲伤绝望。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只有一个人永远不会背叛我，只有他……”他满脸湿润，伸手一摸，竟都是水。“可是，槮焱已经死了啊！”
此时的羿灼，再也不需要任何伪装，他趴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这是最好的时机。众人慢慢围拢过来，想一举擒住羿灼。
狐绥朝左右使了个眼色，他的侍卫挡在前面，逼退众人。
“他是王。”狐绥声音充满威严，“即便疯了，他也仍然是王。”
大家畏惧狐绥，止步不前。
狐绥慢慢过去，在羿灼面前蹲了下来，他看着羿灼，用一种温柔的，仿佛哄孩子似的语气道：“王，槮焱死了，可是你还有我啊！”
“你？”
“对，我。”狐绥微笑道：“尊敬你，保护你，以命起誓。”
羿灼的眼珠动了一下，“我如何信你？”
狐绥道：“我会帮你杀了羿辰。”
“羿辰……”羿灼喃喃的，咀嚼着这个名字，“对，杀了羿辰。”原本死水一样的眼里慢慢换发生机，因为恨。“为槮焱报仇。”
他的胸口已经被鲜血浸透，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狐绥的怀里。
狐绥紧紧抱着羿灼，他是如此小心，仿佛抱着天下至宝。
“狐绥，你要将王带到哪里去？”有人发问。
“回府。”狐绥脚步不停，他不是征求众人的意见，他只是告知众人，他要这么做。
关上房门，他小心翼翼的把羿灼放到了床上。虽然在梦境中出现了无数次，可是这一次，是真实的，如此近距离的凝视着王。
他发现他的手在颤抖，原来冷静如他，在面对心爱的人时，也会仿徨无措。
他伸出指尖，小心翼翼的，珍惜的，摩挲着羿灼的眉眼。顺着脸庞，摩挲着他的面容。
这是他的王啊！
仅是肌肤相触，他就感到无比餍足，这是他府上各种美婢，都无法带给他的快感。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将那股热流压制下去。
“王啊！你疯了吗？不，你只是伤心。因为你终于知道槮焱爱着你，可悲的是，你也爱着他。”他在羿灼的发上落下一个吻，一滴水珠渗入发间，苦笑，他竟哭了。“我羡慕槮焱，他虽然死了，可是他得到了你的爱。也许，我就算死了，你也不会爱我吧！但我心甘情愿，只要能待在你身边，哪怕你利用我，我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