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他所料，小船上的二十个精壮武师，已经沉尸大海。
袁雷拍拍丘猛的肩膀，“在海上讨生活，就要学会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
丘猛扯动嘴角，想笑，最后还是失败了。“是我的错，我应该一开始就下令开炮的。还是心存侥幸了。”
袁雷叹了一口气，“别想这么多了。再难，太阳照样会升起来。只要活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从食，海上一轮红日正发出万丈光芒。
“海上日出，果然雄壮得很。”翟彬深深吸一口气，浓雾已经散去，空气里充满了海水特有的咸腥气。
“喂，朱璨，你傻了。自个儿站在那里做什么？”翟彬回头，看到朱璨背对着他们，站在船的左侧，不由叫道。
可是朱璨好像没听见，依旧定定站着。
翟彬啧了一声，干脆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想什么呢？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朱璨依旧一动不动。
翟彬侧头看他，朱璨头垂得很低，眼睛定定看着甲板。
翟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甲板上空无一物，不由问道：“朱璨，你在看什么？”
朱璨不做声。
翟彬和朱璨一向不对付，但刚才混乱之中，朱璨主动拉了他一把，让他免于被甩出去，便难得的过来示好。结果他说了这么多话，朱璨一句也不搭理，翟彬脸上了有些挂不住了。
他冷笑道：“得，那您继续当你的佛爷，看能不能让甲板上长出一朵花来。小爷我不奉陪了。”说着转身就走。
他一转身，正好和袁雷打一个照面。袁雷看着他身后，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翟彬有点懵，因为他的身后，只有朱璨。
还没等他想个明白，后腰一痛。
低头，看到肚子上露出短短一截刀刃。“怎么……”他张口想说什么，却从嘴里涌出大量鲜血。
朱璨拔出刀，发了疯似的朝他身上捅去。顷刻间，已经在他身上捅了十几刀。
翟彬倒在血泊里，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他至死也不明白，朱璨为何要杀他。
“朱璨！”袁雷掠了过来，一脚踢飞他的刀。
丘猛也赶了过来，一掌把朱璨逼退。
他们看向地上的翟彬，微微摇头，已经来不及了。
“朱璨，你为何要杀翟彬。”丘猛怒喝。
翟彬性格阴沉，嘴巴毒，和其他人都处不来，但也罪不至死。丘猛想不明白，朱璨为何要对翟彬下杀手。而且，就算他真的想杀了翟彬，也不该蠢到在大庭广众之下，昭告众人。
朱璨抬头，口里发出赫赫的怪叫。
“朱璨，你笑什么？”袁雷摆出进攻的架势，朱璨的样子很不对劲。
朱璨恍若未觉，整个人扑了上来。他完全像个疯子，口角流涎，目光发直。一招一式完全没有章法，宛如市井泼妇。
这样的朱璨让丘猛和袁雷无比陌生，袁雷几次抬起手掌，又几次放下，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杀了朱璨。
丘猛往后避开，“他疯了。”
袁雷点头，“要想个法子制住他。”
丘猛绕到朱璨背后，一掌劈在他的后颈。朱璨神志已失，完全无法抵挡，应声倒地。
袁雷长出一口气，和丘猛面面相觑。
翟彬死了，朱璨疯了，而他们竟然不知道为何会这样。袁雷向来不信鬼神不敬神佛，但现在，他的心中生出一股深深的寒意。他觉得这船上的每个人，从捕获那鲛人的一刻起，就已经被诅咒了。
鲛人？
对，事情的根源，就出在那鲛人身上。
袁雷快步向楼梯走去。
“你去哪里？”丘猛收拾完残局，一抬头，看到袁雷已经走到了楼梯口。
袁雷没有理他，一转身，就已经下去了。
丘猛啧了一声，快步跟了上去。他已经失去了两个帮手，不能再失去袁雷。
袁雷哐当一声推开舱门，那精钢制成的铁笼仍然好端端的立在船舱中央，而那四条铁索，也仍然牢牢拷在楚矢的四肢上。
“是你做的对不对？鬼船、歌声、杀人，都是你做的。”袁雷面色平静，但他的眼神泄露了他的心思。要不是想到鲛人价值连城，他现在就想杀了他。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楚矢懒洋洋的靠在铁柱上。他已经被关在铁笼里一个晚上了，那些人一心想削弱他的法力，让他变得虚弱好加以控制，当然不会给他提供水源。离开了水，鲛人的尾巴便不能再维持以往的形态，变成了双腿。
楚矢很不喜欢现在他这副样子。没有鳞片，没有利爪，连鱼鳍也消失了。他变得和人类一样软弱，随便一把刀，都能在他身上划开口子。
“别在我面前装傻，我知道你都看见了。”袁雷抓住铁柱，因为手指太用力，皮肤上都迸出了青筋，“接下来你还想干什么？让我杀了丘猛，还是让丘猛杀了我？”
楚矢眨眨眼，“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你那迷药让我睡了一个晚上，我才刚醒，你就进来了。”他顿了一下，挪动身子往后退了退，很嫌弃的道：“你说话别老喷唾沫星子，脏死了。”
“你……”袁雷眼里几乎冒出火来。他为人冷静，丘猛总说他是一个冰人。可是这条鲛人，短短两句话就能让他气得杀人。他怒极反笑，“你真有本事。”
楚矢点头，“我是很有本事，你现在才知道么？”
丘猛总算追了上来，远远就听见楚矢那么说，不由得讽道：“你要真有本事，就不会被我们抓来了。”
楚矢大怒，“我是怎么被你们抓来的，难道你们自己不知道么？有本事放了我，我们真刀真枪打一架，看到底谁输谁赢。”
丘猛当然不会傻到真放了他，干脆不理他，只问袁雷，“好端端的， 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我刚把朱璨关起来了，船上又没有医师，只能等上了岸再给他治病了。”
袁雷死死盯着楚矢，“就算找到医师也没用，朱璨根本没有病。”
丘猛不明白了，“没病？难道是中毒？”
袁雷冷笑道：“你直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一切都是这条鲛人干的，他能用歌声迷惑人心，蛊惑神志，所以我们才会见到那艘鬼船，所以那些武师才会上了那艘鬼船，所以……”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透出几分杀意，“朱璨才会杀了翟彬。”
丘猛不敢置信，他竟然为自己抓回来这么大一个祸害。“真是他做的？他明明被关在牢笼中，又被迷药迷昏了，怎么会……”
“你怎知他不是装的？”袁雷道：“那迷药对人类管用，谁知道对鲛人管不管用呢？”
丘猛微微点头，“确实，这里没人守着，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昏迷，还是我们一走，他就清醒了。”他想了一下，“不对啊，要是他真能迷惑人心，便能迷惑水手，让他们帮他解开锁链，逃出牢笼，何苦还困在这里呢？”
袁雷铁了心认定鲛人是罪魁祸首，要不是看在他浑身是宝，能给他们带来巨大利益的份上，早就一刀了结他了。丘猛说的那些话，他真的没有想过。
他眼眸动了一下，目光终于从楚矢身上离开了，“你这样说，也有一些道理。”
楚矢听到这里，总算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了。他觉得很好笑，便笑了出来。
袁雷和丘猛的目光立刻齐刷刷射了过来，“你笑什么？”
“你们人类真可笑。明明是自己犯下的过错，却把罪责推给别人。明明心中十分恐惧，却羞于承认。”楚矢眼波一转，“真是可悲，可叹。”
“混蛋。”袁雷手腕一抬，朝楚矢击去。但他盛怒之下，忘记了他和楚矢之间还隔着一层坚固的精钢铁笼。
只听嗡的一声闷响，袁雷虎口裂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袁雷。”丘猛一把拉住袁雷。他都开始怀疑，眼前的这个暴怒的袁雷，真的还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袁雷吗？
他听到楚矢在轻笑。鲛人的声音清脆悦耳，便是那轻轻的笑声，都比最上等的歌舞伎唱出的歌还美妙。
“走。”他闭了闭眼睛，强行压制住动荡的心神，扯了袁雷就走。
当他们走到门口时，丘猛听到楚矢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你们今晚最好别睡得太沉。”
明知道不该回头，但丘猛还是忍不住回头了。“为何？”
楚矢的声音里带着迷惑人心的笑意，“因为……睡得太沉，就会被鬼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