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灵子满头冷汗,“儿子懂了。”
“你懂个屁。”刘心要起身,脚还被小灵子捂在怀里,“穿靴。”
等小灵子抖抖索索的给他套上靴子,起身在房里慢慢转圈。
小灵子连忙把旱烟袋子递上,点了火,“爹。”
“嗯。”刘心吧嗒吧嗒抽了两口,心里的火气随着烟嘴儿一下一下的迸了出来,“小子,别看郎中令年轻,能得了陛下青眼就是本事。学着点吧!”
“儿子明白。”
刘心用旱烟杆子敲了他额头一下,“跟手底下的人说一声,以后见着了了郎中令,都客气点儿。在这宫里,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再风光,也有落魄的时候。”他的声音不由得萧索起来。
“爹,您是担心……”
“爹老了,以后还得靠你。”
“爹,你放心。”
言修川果然不负圣恩,在短短的时间里就把禁卫军整顿得如同铁桶一般。他聪明,却不恃才傲物。他果决,却不刚愎自用。宫中诸人,彼此交往以利聚,利尽而散。但言修川是个例外,他是唯一一个能和文人武官,能和外戚权臣都保持往来,而又不让人忌惮的人。
“郎中令,刚下值啊!”小灵子见了言修川,立刻远远迎了过来。
“公公辛苦,其实这些事让小子们去做就行了。”言修川目光在那些精美绸缎铜器上转了转,笑道。
“这是淳贵人要用的东西,还是我亲自跑一趟的好。”
“应该如此。”言修川想到了芳华宫中那个容色娇艳的宠妃,与皇帝身边的人交好,必须展现十二分诚意。
小灵子让小子们在远远候着,“郎中令,请借一步说话。”
言修川余光扫过四周,见无人走动,便跟着小灵子走到一根柱子旁。
“有人向陛下进言,说郎中令和淳贵人交往过密……”
“绝无此事。到底是何人如此恶毒,中伤我和淳贵人。”
“奴婢深知郎中令为人,否则奴婢也不会冒死把这个讯息告诉郎中令了。宫中私相授受,是死罪啊!”
“大内官这个人情,下官领了。只是……公公既知道那人说了什么话,当然也知道那人是谁吧?”
“郭全。”
言修川冷笑一声。
“郎中令圣宠日深,郭全为何还敢这么放肆,大人只管往那边去想……”小灵子伸出小指望一个方向指了指。
言修川眸光变深,对小灵子拱手道:“多谢大内官提点。下官告辞。”
小灵子看着言修川背影渐去渐远,唇边浮起一抹笑意。
郎中令果然聪明,自己什么都没说,他却已经猜到是他爹在背后授意。不过他既领了这个人情,那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公子今日当值累了,还是乘车吧!”
“也好。”
黄炳泉一挥鞭子,马车便碌碌的行走起来。
现在是酉时,西市已经关闭了,但坊内却依旧这么繁华。一个小女孩骑在她爹脖子上,手里拿着风车吹在吹。言修川看着这一家人,目光留恋不舍。
皇室之家,看着锦衣玉食,钟鼎禄食,却尔虞我诈争斗不休,父子兄弟更弄得像仇人似的,不死不休。论平安喜乐,是远远不如寻常百姓了。
人一生有很多路要走,有些路选了可以回头,但有些路一旦选了,即使前面是悬崖绝壁,也只能闭着眼睛往下跳。
做一个普通百姓,固然可以守着小小的家,平淡的度过一生,但这一生也就这样了。死了,一抔黄土,无人知道你的姓名。人活一世,当活得意气风发,当活得光芒万丈。
言修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没有半分眷恋。
也许他以后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但那又如何,他既选了这条路,就要走下去。
“黄炳泉,这些天府中如何?”
黄炳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隔着帘子,有几分缥缈。“夫人还是那样,身子时好时坏,偶尔出门走走,不过精神头儿还好。”
“我问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您问的是苏姑娘。苏姑娘聪慧机敏,妙语生珠,有她陪着夫人,胜过您从外面请来的戏班子。”
“黄炳泉,你想瞒我,等回了府,你也瞒不住。”
“……公子,我知道你问的是四夫人。”
“快说。”
黄炳泉一声长叹,“四夫人还是那样,三天两头就变着法出幺蛾子,老爷也不知道是被鬼遮了眼还是猪油糊了心,她说什么都信。昨儿四夫人说她院子里丢了一根簪子,竟然查到我们玉兰苑来了。苏姑娘差点和他们打起来。”
“落落何等聪明的一个人,怎会这么莽撞。”
“哎哟,公子您是没见到冬雪那嚣张样儿,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拿了圣旨来呢!幸亏苏姑娘口齿伶俐,我们院中又有公子派来的人,否则还不知要吃亏成什么样呢!”
“老爷呢?老夫人呢?就干看着?”
“公子快别说老爷了,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我看呐,老爷就算是对着四夫人房里的冬雪都比对着夫人有情。老夫人总算还好些,关键时刻总算现身了。其实吧……我觉得老夫人还是不出现的好,她一来,苏姑娘就不好下手了。“
言修川笑了两声,“放心,依落落的性子,一定在别处把场子找回来。”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言府二字赫然在目。
言修川一路进来,远远看到冬雪站在亭子里教训小丫头。声音顺着风隐约传来。
黄炳泉不忿,“公子,她这是指桑骂槐呢!我去教训她。”
“不急。”言修川眼中闪过一抹净光,“自有她哀泣乞命的时候。”
玉兰苑中人人喜气洋洋,自言修川升任郎中令,这是他第一次归家。
黄炳泉往空中嗅了嗅,“好香啊,看来今晚有口福喽!”
言修川从怀中掏出一物朝他抛去,“到宁白居给我拿一坛好酒回来。”
黄炳泉捏了捏银子,“得嘞。宁白居的杜康,天下一绝。”
“三郎回来了。”苏落站在屋檐下脆生生的道。
言修川这些日子看惯了宫女宦官,满眼都是各种黄,现在一见到苏落这身淡绿衫子,登时觉得神清气爽。
“落落。”他张开双臂,苏落就像只小鸟飞入了他的怀中。
伊人在怀,温香软玉。
言修川吻了吻她的脸颊,“你辛苦了。”
苏落柔柔一笑,拉着他往里走。“三郎在宫中尔虞我诈才辛苦,我们斗得再凶,不过是女人间的事,再大也出不了这所宅子,有什么辛苦的呢?何况……”她调皮一笑,“我有的是法子让她吃亏。”
言修川在她鼻尖刮了一记,“鬼灵精儿。”
“三郎,苏姑娘,夫人请你们进去呢!”杨云咳嗽一声,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苏落脸颊一红,知道方才那副小女儿娇态都让她看了去。言修川却不以为意,依旧紧紧拉住她的手,直到入席才放开。
“娘的手艺,儿子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了。”言修川尝了一口汤,“汤水浓白,鱼肉鲜甜,这汤肯定是娘做的。”
“别光喝汤,尝尝这鱼肉。”
杨云要布菜,雪君轩不让,亲自把鱼肉夹到言修川碗里。
言修川把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好细嫩,真是鲜掉舌头。”
“今早渔人刚从隋河里把鱼打捞上来,夫人就买了一下,用湖水养着,寻思着三郎下值的时辰特特做的。若还不鲜,那真不知道什么才是鲜了。”
“让母亲劳累,儿子真是……”
“说什么劳累。当娘的,所求不过是让孩子多吃一口饭,多穿一件衣。孩子高兴了,娘心头自然就高兴。”雪君轩指着其他菜道:“我偷了个懒,别的菜都是苏姑娘做的。苏姑娘手艺精巧,连我看了都喜欢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