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君轩，是被吓病的。
“夫人，您的药。”一个身穿粉红衫子的奴婢端着药送到雪君轩面前。
雪君轩一闻到这药味就嘴巴发苦，“天天喝这苦药，把人都喝得苦了。”
那奴婢笑道：“人生病了怎能不吃药呢？夫人现在气色好多了，看来这次的大夫实在不错呢！”说着拿着小银勺一下一下的搅着黑乎乎的药汤。
“苦药喝多了，也能激出些血气来。我自个儿的身子自己知道，都是骗人的。”雪君轩一边说一边把药碗接了过去，一饮而尽。“好苦。”
“夫人吃块蜜饯压压苦味。”那丫鬟端来个小碟子，上面放着各色蜜饯。
雪君轩嘴巴里面正苦得厉害，赶紧丢了一块蜜饯入口。“这蜜饯……和平时我吃的不太一样。”
“夫人觉得如何？”那丫鬟问得有几分忐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雪君轩见她这副样子，笑了，“酸中带甜，甜得又恰到好处。不像平时从外面买来的那些，甜得腻人。这蜜饯是你自己做的吧？”
那丫鬟见雪君轩猜中了，反而不好意思。“奴婢贪吃，平时没事也琢磨着新鲜吃食。见夫人这几日胃口不好，就大着胆子把蜜饯拿来了。夫人放心，这些蜜饯都是我素日吃的，不会……”
雪君轩见她急成这样，便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没有疑你的意思，你是个好孩子，不用怕。对了，我看你面生得很，也是这院子里的人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回夫人，奴婢名叫荣曼。”荣曼笑道：“这院子里的人虽然比不得荷风苑那么多，但也有百余个，还不带三郎带来的那些侠士呢！夫人素日在内院，平日里见到的也不过是杨云姑姑等几个人，没见到的人多了去的。奴婢原本是在外院伺候，今儿听到夫人叫唤，姐姐们又都有事忙去了，才打着胆子进来伺候。”
“原来是这样。杨云呢？”
“杨云姑姑一早就有事出去了，奴婢也不敢问是什么事。”
雪君轩还在为前几日和杨云吵架的事情生气，“她连我都不告诉，又怎么会告诉你？今儿天气不错，扶我出去走走。”
“好，奴婢为夫人披上一件薄衣。”
雪君轩自从生病之后，在杨云的教导下，整个内院的人都把她当成纸糊的灯笼，生怕她被风吹一下就倒下了。别说出门吹风，连下地走动都引来她们一番大呼小叫。现在见荣曼这么听自己的话，越发喜欢她了。
“你这么聪明伶俐，以后别道外院伺候了，就留在我身边吧！”
荣曼立刻福了一福，“奴婢能跟在夫人身边，时时聆听夫人教导，是奴婢三世修来的福气了。”
上次雪君轩在院中受惊后，杨云命人把院子彻底清理了一番。可能伤到雪君轩的花枝一律铲除，所以现在种在院子中的都是芍药等温和无害的花种。
雪君轩感慨道：“三郎最喜玫瑰，听雨轩中的玫瑰，是整个言府中最艳，最美的。”
“听雨轩？不是已经荒废了么？”
雪君轩出神半晌，“你是新来的奴婢，当然不知道了。三郎以前就住在听雨轩，若不是……”她没有再说下去，长长一叹。
走了一阵，雪君轩觉得累了。荣曼十分机灵，雪君轩脸上刚露出一点疲惫的神色，她就立刻从怀中掏出帕子，把一块大石头擦了又擦，等她觉得干净了才扶着雪君轩坐下来。
雪君轩静静看着她忙活。
荣曼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微微侧过脸颊，“夫人为何这般看着奴婢？”
“你方才的举动，真的很像阿云。”
“杨云姑姑么？奴婢怎敢跟她相提并论。”
“阿云刚跟着我时，也是像你这么大。一样的天真烂漫，一样的心地纯善。而我也是红颜绿鬓。没想到一转眼，大家都老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阿云也变得蛮不讲理起来。”
“杨云姑姑管着这么大一个院子，当然不能像我们一样随性而至。奴婢虽然没读过几本书，但也知道坐在什么位置做什么样的事。就像平民百姓，可以娶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皇帝却不能这样。”
雪君轩听荣曼居然能说出这番话，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听你的谈吐，很有见识啊！你看着不像是普通奴婢。”
荣曼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旁边有人议论。
雪君轩伸手止住了，侧耳去听。
此处花枝烂漫，虽然咫尺之遥，旁边那说得正欢的两个小丫头居然没有发现她们。
“你说夫人到底有没有见到鬼？”
“当然没有的。不是说鬼最怕人么？”
“那是善鬼，真正的恶鬼是不怕人的。你难道没听戏文里说厉鬼掏心的事儿么？”
“那……那就是说这院子……真的不干净了？姐姐，你在这府里待的时间比我长，快跟我说说。”
“有些事儿，知道了比不知道要好得多。我只告诉你，这院子不干净，言府没有建成之前，这是一块坟地……”
“啊，姐姐你别吓我。”
“我吓你做什么。昨日我特地让堂兄到成为的XX庙给我求了道符，灵验得很。”一阵衣衫窸窣，也许那丫鬟从怀中掏出了什么。
“姐姐，你把它给了我，你自己呢？”
“放心，我还有。”
那两个丫头说了一阵，提着水桶渐渐走远了。
荣曼深吸一口气，“夫人，不过是两个小丫头碎嘴。我这就去禀告杨云姑姑，让她狠狠责罚她们。”
“无风不起浪，说这话的何止这两个小丫头。”雪君轩面色苍白，“你……你说这玉兰苑先前真是一块坟地？”
荣曼面有难色，看着雪君轩欲言又止。雪君轩看出端倪，连连催促她快说。
荣曼才慢慢的道：“她们说得不错，言府没有建成之前，此处确实是快坟地，听说埋藏的都是无主尸身。破土动工之前，老祖宗还特地请了有道高僧来超度，本想着无事了，但是……”
雪君轩听到这里，身子已经摇摇欲坠，“你继续说，我受得住。”
“没想到后来怪事不断，时常有人半夜听到女子叹息，或者听到廊下有人走动。高僧和道士也请了不少，法事更是一场接一场的做，但怪事始终没有杜绝。所幸怪事只局限于玉兰苑，出了这院子就一切正常。久而久之，当家主母们索性把这院子封了，就此撒手不离。”
雪君轩咬牙道：“难怪唐叶让我们住进来。我当初见她把这里重新翻修，又放了这么多器具，还深深不安。原来她包藏祸心啊！”
她如此宁静淡泊的一个人，也气得浑身哆嗦，立刻就要出了院子去找唐叶论理。
荣曼拦住了她，“夫人现在还病着，四夫人又是那么伶牙俐齿的一个人，她若说不知道，一推三六五，夫人又能怎样呢？不过平白又被气病了一场。再说了，此时府中的院子都已经住满了，夫人不住这里，又能住哪里呢？若拿鬼神之事说嘴，老夫人是最厌恶的。”
雪君轩也慢慢冷静下来，“你说得很对。多谢你，否则我就要做下错事了。”
荣曼吓得赶紧跪下磕头，“奴婢哪里当得起夫人一个谢字。”
雪君轩扶起她，“就凭你刚才在我面前说这一番话，你就当得起这个谢字。”顿了顿，“我有一件事，想让你帮我办。”
“夫人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是了。”
雪君轩斟酌了半天，才慢慢的道：“你帮我在府外找个有本事的高人来做场法事，不管怎样，总是有点用的！只一条，这事谁都不能提，尤其是阿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