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吴成昭还有几分脑子,没到人家灵堂上闹。
此时他坐在天贤楼的二层雅座,居高临下,将朱雀大街一览无遗。那谢子元下朝回府,必定经过此处。
“吴公子,这是刚刚糟好的鹅掌,鲜嫩得很,您尝尝。”吴成昭是贵客,掌柜亲自侍奉。
旁边的美婢了帮他夹了过来,送到他嘴边。
“果然好滋味。”吴成昭一双眼睛在美婢的胸口上打转,也不知道是夸赞鹅掌还是美人的红酥手。
“公子。”一名小厮从楼下跑了上来,对吴成昭耳语几句。
吴成昭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半个身子探出栏外。隐约见到一辆马车从东边慢慢驰来。“都跟我下去。”吴成昭大喝一声,带着一群健仆赫赫扬扬的下楼去了。
“你要谋官怎不跟我说。”
马车摇摇晃晃,谢子笑的脑袋也跟着摇来晃去。“你我朋友,何必这么见外?”
“正因为是朋友,才不想让你惹上麻烦。”言修川淡淡的道,“你们清河谢家,认识的都是文臣,我求的是武职,你帮不上忙。”
“胡说。”谢子笑虎起脸,“言三郎,你看不起我?”
“子元,我们大梁文武不能相容,你难道不知?”
谢子笑沉默了一阵,“连你这个多年不回大梁的人都知道了,可见大梁危矣。”
谢子笑看着车外的一派繁华,心中不禁生出孤寂之感。朝堂波云诡谲,文臣武将不合,矛盾一触即发。幸好有吴帆在。他既是两朝老臣,又是托孤重臣,他的声望足够将两派矛盾压下来,但也因为操劳过甚,他的身体几近油尽灯枯。但苏落也说了,哪怕她倾尽所学,也只能保得住吴帆两年性命,两年之后,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
两年之后……这大梁会变得怎样呢?
承托了父辈希望的他们,又能为这大梁做什么呢?
“三郎……”谢子笑刚想说些什么,忽然马车一震,他猝不及防,整个人差点从车窗滚到车外。
言修川一拽他领口,稳住了。
“怎么回事。”谢子笑叫道。
“公子……”车夫的声音十分惧怕,“有人拦车。”
“子元啊,别像只乌龟一样躲在车里不出来。”
谢子笑一把掀开车帘,立刻看到了一个眼熟至极的人。
“吴成昭。”谢子笑咬牙切齿的道,“什么时候丞相家的公子也改了行当,做起山贼来了?”
吴成昭坐在马上,掏掏耳朵,“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见。”
谢子笑抬腿就要下车,“你拦住车子,难道还能拦住我的腿?”
吴成昭咧出一口白牙,手一挥。
家丁蜂拥而上,拉人的拉人,扯缰绳的扯缰绳。
谢子笑平素交往的都是温良敦厚的名士,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顿时慌得连话都说不全了。
“吴成昭,你敢劫持朝廷命官,还有没有王法了?”
吴成昭大笑道:“子元你别冤枉我,我请你去城外踏青,劫持这罪名我可担当不起。来人啊,把谢公子请回车里安坐着,若惊吓了谢公子,我治你们的罪。”
众人发一声喊,把车夫赶下马车,把谢子笑按回了车里。
谢子笑深恨出门没多带家丁,以至于落得这般我为鱼肉的田地。
他瞪着旁边那个犹如铁塔一般的家丁,双目几乎喷火。
“他不过一介仆人,子元不必跟他一般见识。”言修川身子一动,坐在了他和那家丁中间。
谢子笑这才好受了点,“三郎,那吴成昭也太放肆了。”
言修川微微一笑,“心安则身安,有我在,子元不必害怕。”
有你在才更不好啊!谢子笑深深叹气,吴成昭跟言修川的恩怨由来已久,倘若只是自己,被辱骂两句也就算了。但若是言修川……那就不好说了。
他几次想掀开帘子看看外面的道路,都被那家丁阻住了。
“你敢拦我?”谢子笑怒目而视。
那家丁道:“小人只是依令行事。我家公子说了,要谢公子安坐。谢公子倘若不要这个脸面,那也别怪小人无情了。”
谢子笑暗暗发誓,等脱了身,一定要联合朝中重臣狠狠参吴帆一本。参他教子不利,纵子行凶。
忽然马车一抖,行走得不再平稳。
言修川闻到了花草的清香,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
已经到城外了。
又走了一阵,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谢子笑立刻跳下马车,举目一望,面前隋河汤汤而过,周围林木葱郁。
“三郎,这是哪里?”他惴惴不安,生怕吴成昭杀人灭口。旁人做不出的事,吴成昭一定做得出来。
“既来之则安之。”
“三郎真是有道高僧。”吴成昭从马上跳下来。
“幼安,好久不见。”言修川长身玉立,不卑不亢。
吴成昭上下打量他一番,“几年不见,三郎变了模样。”
“塞外风霜催人老,我当然比不得幼安。”言修川微微一笑。
吴成昭本想看到言修川惊慌失措的样子,没想到自己反而被他压了一头。他心中不忿,阴测测的道:“我把你们带到这里,难道三郎不怕?”他的目光在言修川和谢子笑脸上游来游去,见到谢子笑眼中慢慢染上惧怕,才终于有了一种掌控局势的优越感。
“我素来仰慕丞相,幼安是丞相爱子,必定深得丞相精髓。当然不会为难我们。”
吴成昭脸上笑容一窒,“你想用我父亲来压我?”
“怎会,我只是提醒幼安,你如此做,除了陷丞相不义,多方竖敌,没半分好处。”他顿了一下,声音越发慢悠悠。“我听说丞相身体刚刚有了好转,倘若知道你今日所为,不知会如何?”
吴成昭咽了咽唾沫,头皮开始隐隐发麻。“你……你别拿我父亲来吓唬我。”
后面一人上来,附耳道:“公子,先把他们打一顿再说,打个半死,看他们还能说得出话来?”
吴成昭点头,“对对对,打得他们十天半个月起不来身,我看他们能找谁告去?嘿嘿,十天半个月,好菜都凉透了。”
谢子笑一看他这么笑就知道又冒坏水了,拽了拽言修川衣袖,“三郎,我们分头逃跑。”
不等言修川回答,便叫了一声跑,转身就朝左边的小路跑去。
吴成昭愣了一下,过会儿才反应过来,“都傻了,追啊!”
那些家丁立刻撒腿去追。谢子笑虽然没学过武功,但在父亲严格教导之下,射、御也是精通的。现在又事关性命,跑起来比兔子还快。此处又林木繁盛,那些家丁一时半会也难追赶上去。
吴成昭气得跳脚,“牵我的马来,我去追。”
马儿很快牵来,吴成昭刚要策马扬鞭,忽然看到言修川,“哟,你居然还在这儿啊!”
言修川气定神闲的站着,好像面前这番纷乱跟他没有半点关系。“幼安这话问得好笑,明明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我不在这儿,还能去哪儿?”
吴成昭认真看了他一番,“以前那个火爆脾气的拼命三郎到哪儿去了?要不是你长这副样子,我差点要以为认错了人,带了一个和尚来。”
周围心腹捧场的哈哈大笑,一起奚落言修川。
“你们。”吴成昭用马鞭一指言修川,“给我好好看着他,等我收拾了谢子笑,再来收拾他。”他恶狠狠的威胁,“今天你们两个,一个也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