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吴成昭立刻将一根手指竖在唇上,“别提那个字。”他盯着言修川道:“你难道不知宫中忌讳?这里……”他惊惶惶的往四周张望了一下,“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听说还有人从那井中捞出过尸体。”
言修川唇角浅浅勾了一下。
“你笑什么?”
“这大梁的土地,又有哪一处没埋过尸骨。你作为丞相之子,居然怕鬼。难道不好笑么?”
吴成昭恶狠狠的朝言修川挥舞了一下拳头,“你再敢笑我,当心我揍你。”
言修川的靴子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有节奏的响声。
过了一阵,吴成昭闷闷的道:“我知道我没用,父亲瞧不起我,你也瞧不起我。”
就在他以为会等到言修川的再次嘲讽时,却听到一句淡淡的,极轻的安慰,“我没有瞧不起你。”
吴成昭简直不可置信。
“你父亲宠你,爱你,把你挡在风刀霜剑之外,我羡慕你。”
“你……羡慕我?”吴成昭愣愣的道。
忽然言修川一把拽住他胳膊,翻到了廊下。
吴成昭啊了一声,这廊下就是鱼临湖啊!就算是初夏,夜晚的湖水也能冷死人。
下坠之势很快停住了,吴成昭发现他们居然悬在了半空。
成仙了么?
不,是言修川用一条胳膊揽住了他的腰,而另一只手,则扣在廊下突出的木条上。
两个大男人加起来的力道足足有两百多斤,吴成昭惴惴不安的看着言修川的那只手,生怕它忽然断掉。
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轻而杂。须臾之后,那些脚步声全都消失了。
“言修川。”他用口型叫道:“上去么?”
言修川不做声,过了会儿才带着吴成昭翻了上去。
吴成昭十分不耐,不过是几个侍卫走过,怎么弄得如临大敌一样。
他很快发现自己错了。
角落有一滩水泽,散发着刺鼻的铁锈味。
“那是……”他几步过去,一具尸体静静躺在阴暗的角落,若不是言修川示意,他根本发现不了。“刺……刺刺……客……”
言修川朝他点头,“你在这里待着,别乱跑。”
“不,我要跟着你。”开玩笑,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岂不是待宰羔羊么。跟着言修川,至少看在父亲面上他会尽力保护自己。
吴成昭像块牛皮糖怎么也甩不掉,况且留下他一个人也实在不放心。言修川只能带他一起走。
夜风轻拂脸颊,偶尔有一两片树叶划过肌肤,刺痛。吴成昭心中惊骇,连柔软的初初萌发的嫩叶都能让他感受到刺痛,言修川的速度该有多快啊!
黑暗之中,他只能借着月光看到地上朦胧的黑影。言修川却视物如白昼,没有丝毫停顿。
不知过了多久,吴成昭的双脚终于重新踩在了地上。他踉跄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言修川推到了一边。
“躲着。”
然后吴成昭就看到言修川和几条黑影战在了一起。
吴成昭经常指挥走狗作威作福,打死人的事也不是没干过,但还是第一次直面杀戮。他不通武功,身无寸铁,只能胆战心惊的躲在树干后面,生怕贼子发现把自己剁成肉泥。
夜色中几点寒星闪过,那是刺客的兵器。
不由得为言修川担心起来,这些刺客看着身受不弱啊,言修川能打得过吗?
事实证明他多虑了,他只听到几声叮当,然后是疾风骤雨的几下暴击,那些刺客便都倒在了地上。
“死了?”他一溜小跑从躲藏地出来,踹了一个刺客一脚。
“没死。”
吴成昭双脚一跳,蹦了三尺远。“你你你……干么不杀死他们。”
“要留活口。”言修川看向远处,“等会儿禁卫军就过来了,你在这里待着。”
“我不……”吴成昭一句话还没说完,言修川已经失去了踪影。他闷闷不乐,“会轻功了不起啊!”
皇帝多疑,就算是妃子也只在侍寝的前一刻才知道皇帝在哪座宫中。
言修川抓住一名宦官,“陛下在哪里?”
他从天而降,身法轻灵如同鬼魅,那宦官吓得尖叫连连。
言修川啧了一声,又抓了另一人问话。这个宦官虽然怕得浑身颤抖,但好歹看清了言修川的一身甲胄,“禁卫军?”
言修川点头,“陛下在何处,误了大事我要你的命。”
那宦官伸手一指东边,“陛下今日召了醇贵人侍寝,兴许在芳华宫……”
东边……
一来一往,纵然言修川轻功绝顶,也要一盏茶的功夫。现在只能赌了。
言修川将轻功使到极处。
那两个宦官只听到空中传来一声衣袂拂动的声音,须臾之后,便是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枯枝断裂的声响。
他们面面相觑,刚才那个到底是人是鬼。
还没到芳华宫,就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言修川神色一凛,踩在树梢上稳住身形。
芳华宫中的烛火灭了一半,摇曳的烛火将人影拉出诡异的形状,投在窗纸上。
言修川耳廓抖动,风中传来细微的哭泣声。那是被布条束缚着,压抑着的哭声。
难道来晚了?
言修川足尖一点,纵身跃上屋檐。足尖勾住梁木,身子倒挂如金钩。
淳贵人是皇帝宠妃,宫中所用无不奢靡异常,连窗户都是琉璃打造。
琉璃透明,一眼就能看到底。
芳华宫中一切如常,几个穿着宦官衣服的人正捧着器物在宫中走动。
难道他料错了?陛下不曾来过这里?
言修川眉头微蹙,忽然听到脚步声,神色顿时一凛,屏住了气息。
一群士兵站在了拱门前,为首之人言修川正是郎中令邢恩。
“何事?”一个婢女出来问道。只见她梳着朝月髻,头顶斜插着一支喜鹊登梅簪 ,身着一袭深兰色的银纹绣百蝶度花裙。服饰打扮和别的侍女很不同,显然是淳贵人的心腹。
“今夜宫中来了刺客,卑职来查探。”
“宫中一切安好,并不曾听说什么刺客。”
“请容卑职进去查探。”
“放肆,贵人已经歇息了。你们贸然闯入,可有陛下圣旨?贵人身怀龙裔,倘若惊扰了贵人,你们吃罪得起么?”那婢女怒道。
邢恩犹豫了,淳贵人自入宫以来,便盛宠不断,他也不愿与贵人交恶。便道:“那我在芳华宫外加派人手,倘若有何不测,也能及时救护。”
那侍女才没有再说什么。等邢恩一走,立刻命人关闭了芳华宫的大门。
她一背转过身,言修川就看到她一张俏脸惨白如雪,连手指都在瑟瑟发抖,显然害怕得厉害,跟刚才在邢恩面前威风凛凛的样子截然不同。
言修川心知有异,便悄悄摄在她身后。
那婢女穿过沉香阁,转过走廊,进了一间房。
言修川看到匾额上写着汀兰苑三个大字。
里面的装饰布置比外面更精致了几分,连地上都铺着长长的羊毛地毯。这地毯是圣周国国的贡品,十分难得,而现在却铺在地上给人踩踏,显然此处的主人十分受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