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咬了咬牙,沉声道:“其实言公子还偷偷回来过一趟,在那不久唐夫人就怀孕了。”她虽然没有明白指出唐叶肚中的孩子是谁的,但在场众人只要稍微还有点脑子都能听得出来。唐叶已经不敢去看言铁战的脸色了。
冬雪继续道:“肚中的孩子肯定是不能留了,唐夫人就让奴婢去引来雪夫人,然后自己用言语挤兑雪夫人。争执中故意被雪夫人推倒,小产。其实在此之前,唐夫人已经喝下了堕胎药,就是雪夫人不去推她,她也会滑胎。”
老夫人轻轻拍掌,“唐夫人真是女中豪杰,连自己的骨肉都舍得利用。这一招一石二鸟,用得真妙。可惜我老婆子老眼昏花,竟然也被你利用了。”
雪君轩万万没想到竟然还牵扯到此事,她想到当日的委屈,身子不禁微微颤抖。
杨云握住她的手,让她靠在身上,给她支撑。
言铁战想到当日自己是如何对待雪君轩的,不禁起了一丝愧疚。但这一点点愧疚很快被铺天盖地的怒意压了下去。他几步上去,一脚把唐叶踢开,“贱人,你不仅偷情,居然还怀上了孽种。我真是瞎了眼,居然还对你百般怜爱。你心里一定在笑话我蠢钝如猪吧!”
唐叶胸口一痛,一口血喷在地上,匍匐着过来抓住言铁战的鞋子,“老爷,老爷,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
“错?有些错求个饶就能过去,但有些错是要用命俩抵的!”老夫人冷冰冰的道,“战儿,不要为这种贱人脏了你的手,你累了,回去歇着去吧!”
“娘。”言铁战声音哽咽,“当初娘劝我不要被美色所迷,我还为了这个贱人和娘顶撞,实在不该。”他跪在老夫人膝下,“娘,孩儿不孝。”
老夫人抚摸着他的头发,老怀甚慰,“你我母子,说这种话做什么。做母亲的,难道还会跟自己的孩儿计较么?只要你好好的,这个家好好的,我就算死了,也死得瞑目。”
“娘。”言铁战眼眶一红。
他心里像堵了一团棉絮似的,不知是因为老夫人的这几句话,还是因为唐叶的所作所为。
他也实在没有精力处置唐叶了。虽然恨极了她的背叛,但是这么多年的夫妻,要说情意,也确实对唐叶有几分情意。
一瞬间,他好像老了几岁。
老夫人叹息一声,吩咐左右,“扶老爷回去,明日还要上朝呢!”
等言铁战走后,老夫人目光一凝,恍如利剑一样射向唐叶。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唐叶目光跟着言铁战,殷殷期盼他能回头。但最终言铁战也没有回头。唐叶眼中的希望一点一点暗淡下去,当言铁战的身影完全消失后,唐叶坐直了身子。
她没有求饶,没有哭泣,目光直视老夫人。“事到如今,不管我说什么都没用了。求老夫人赏我一个全尸。”
老夫人看向言舒荣。
言舒荣自从说完了该说的话,就努力当做自己不存在。猛的被老夫人看过来,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双腿一软,就坐倒在地上。
老夫人轻蔑一笑,“我实在不明白,你怎会看上这么个男人。”她声音平和,如同闲话家常。“自三郎走后,雪夫人意兴阑珊毫无争胜之心,大夫人又病势缠绵只剩半口气罢了。你床帏专宠,手握府中生杀大权。权力,地位,爱宠你都有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要做出偷情的事来。”
“是寂寞。”
“什么?”
唐叶嘴边露出一抹微笑,“老夫人,你以为老爷是真心爱我?不,他只是把我当成一只小鸟儿,一只小狗。倘若有一天这只鸟儿不会唱歌了,这只小狗不会撒娇了,他就会像对待雪夫人一样,对我弃之敝履。为了维护这份宠爱,你不知道我过得多么辛苦。老夫人,我也曾有过天真烂漫的时候,我也曾憧憬过我的夫君对我一心一意,但现在,我只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你知道么,我就连梦话也不敢说。因为我怕会在梦里将对老爷的不满,对您的怨恨说出来。”唐叶目光向周围一扫,慢慢的道:“这个金碧辉煌的言府,是我唐叶的战场,也是我唐叶的坟墓。”
“我渴望男人的疼爱,哪怕这个男人一无所有,但是我不用在他面前伪装,不用绞尽脑汁去讨好他,这就够了。”
“所以你选择了他。”老夫人眼中的嘲弄更浓了,“唐夫人,错就是错,不要再为自己找借口了。来人,把唐夫人关入柴房,等待发落。”
虽然没有即刻处死唐叶,但唐叶已再无翻身的机会。
雪君轩该感到高兴的,可是唐叶最后一番话让她心里沉甸甸的,她笑不出来。
“雪夫人,这几天你们都辛苦了。今天晚上可以好好的,睡一个安稳觉了。睡醒之后,你们就会发现,少了一个敌人。”
雪君轩等人告辞出去,一出琅坞院,雪君轩立刻深深吸了一口气,让雨后的泥土芳香充满肺腑。
“夫人似乎并不高兴。”杨云觑着雪君轩的脸色,不解。
“我觉得唐叶有些可怜。”
“她罪有应得。”
“她说得很对,这言府是战场,也是坟墓。她说自己刚入言府时是何等天真烂漫,回想起来,你我也曾天真烂漫过啊!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杨云也沉默了,她和雪君轩并肩而行。
一阵风过,几片树叶飘飘悠悠的落了下来,打着璇儿,犹如翩飞的蝴蝶。
“夫人不要再多想了。无论战场还是坟墓,我们已经跳出去了。在雪府中,没有老爷,没有老夫人。有的,只是朋友和亲人。”
雪君轩灿然一笑,“是我钻牛角尖了。”她为杨云捏起落在发上的一片落叶,“唐叶没有我幸运,她玩弄权力,却也被权力葬送。人啊,还是要知足才好。”
走了几步,她忽然想到一件事,“你说老爷会不会杀了唐叶?”
杨云笑了一下,“就算老爷不杀她,老夫人也会动手的。”
雪君轩摇头,“我不信,老夫人一直吃斋念佛,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杨云温声道:“苏姑娘足智多谋,夫人何不去问她?”
杨云以为苏落一定会赞同她的想法,没想到苏落只略想了想,就道:“为了言家的脸面,老夫人不会杀唐叶。”
杨云不明白了,“唐叶这次犯的可不是别的罪啊!偷野男人,怀孽种,老夫人如此注重脸面的人,怎会容许言家的女人做出这种事来,肯定会悄悄灭口的。”
苏落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倘若偷人的是雪夫人,老夫人一定会暗中动手,了却了雪夫人的性命。因为雪夫人出身诗礼之家,娘家若知道了此事,只会恨不得没有生出这种丢脸的女儿来。说白了,越是体面人家,越注重脸面。”
“那……”
“但是,杨云姑姑,你别忘了唐家都是什么人。他们可不是诗礼大家啊!他们出身商贾,钱财对他们来说,比脸面更重要。如果唐叶不明不白死在了言家,他们只会上门来大吵大闹,巴不得从言家多讹些钱财回去。言家除了老爷,旁系亲族也有很多人在朝围观,唐家这一闹,还不得闹到御史面前么?这些御史唯恐天下不乱,芝麻大的事都要上奏一番,何况这种人命大事。这一上奏,老爷还能在朝堂上立足么?”
苏落微微一笑,“而唐家,是没人在朝中为官的,他们也不稀罕考取功名。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论无耻,言家斗不过唐家。”
不知为何,听苏落这么一说,雪君轩反而松了一口气,“你看,我没有说错吧!”
杨云愤愤不平,“照苏姑娘这么说,我们费了这么多心思,就这么轻轻放过唐叶了?要是她日后再兴风作浪,我们……”
“她已没有兴风作浪的本事了。”苏落断言,“老夫人虽然不杀她,但必定有让她比死还难受的手段。老夫人护短,她只有言铁战一个儿子,怎能不为他出气呢?你们且等着看吧!”
第二天,老夫人果然让言铁战扔了一份休书给唐叶,并且通知唐叶的家人来领人。
说来也奇怪,唐叶的家人竟然一个都没有来。
唐叶在柴房中苦等多日,原本还抱着微弱希望的心渐渐冰冷下来。府中下人最懂得拜高踩低,当日雪君轩只是屈居玉兰苑,就已经被他们如此对待,何况如今的唐叶呢?
什么叫度日如年,唐叶算是领教了。
她日日透过狭小的窗口看向外面,企图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但除了来送饭食的粗壮婆子,她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看什么看,你以为现在还是往日那个高高在上的唐夫人吗?”那婆子把饭食粗暴的丢在地上,“吃。”
饭是馊的,菜是冷的,不知道是哪个院子吃剩下的残羹冷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