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小心翼翼的接近唐叶,“夫人,让奴婢给您上药,好不好?”
唐叶浑身仿佛失去了力气,任由冬雪把她扶到床上坐着。
血液尚未凝固,但就算如此,掀开衣衫时仍让她感到痛不可当。
“夫人,您忍耐一点。”冬雪一边觑着她的脸色一边拿着小棉签给她上药。
“我连心中的痛都能忍住,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唐叶咬着牙道。
冬雪这才放心了,顺着伤口慢慢涂抹。
“夫人,现在雪夫人回不来,那夫人就无法借此向她施恩,唐少爷还在京兆尹的大牢里待着呢……”
“这条路子走不通,只能走别的路子。”唐叶半闭着眼睛,“对了,还有三郎。他现在是陛下亲信,说一句话比老爷说一百句还管用。我去找老夫人,老夫人肯定能劝得动三郎。”他心急如焚,即刻就要起身。
冬雪一把按住了她,“我的好夫人,您就消停点吧!这会子别说三郎,就是老夫人也睡着了。何况今日三郎还没回府呢,难道您要登门拜访呢,当心像上次一样,再被人赶了出去……”冬雪自觉失言,一把捂住了嘴。
她惊恐的看着唐叶,连手上的药膏都忘了抹了。
唐叶不见她抹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登时明白她心中所想。“你是为我着想,我不会罚你。”说着轻轻握住冬雪的手,“现在能真心为我着想的人只有你一个了。”
冬雪松了一口气,立刻抓住机会表明忠心,“夫人放心,冬雪会一直侍奉夫人。”
唐叶轻轻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这一夜不知是疼痛难忍还是心焦难熬,唐叶迷迷糊糊,脑中涌出许多光怪陆离的画面。一会儿梦到自己被人拖到菜市口行刑,一会儿又梦到自己被赶出言府,凄凉度过余生。
这些梦境太可怕了,她痛苦挣扎,却始终挣脱不了梦魇的折磨。好容易等到天方大亮,远处传来一声鸡鸣,她才从这连续不断的梦魇中逃脱了出来。
“夫人您做噩梦了。”冬雪拿了帕子给唐叶擦汗。
唐叶感到额头湿淋淋的,竟然满头都是冷汗。“好可怕,好可怕。”
“夫人一晚上都在大叫大嚷,说什么……别杀我,别杀我。奴婢怕扯动夫人伤口,又不敢用力去摇……”冬雪絮絮叨叨说了一阵,奇道:“夫人到底梦到了什么?”
唐叶仔细回想,摇头,“说也奇怪,现在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只是这心里堵得慌。真是……太可怕了。对了,你刚才说……我说梦话了?”
“可不是。夫人叫得可大声了,我在外面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你听到我说什么了?”
“夫人说……‘别杀我’,还有什么,‘老爷,别休我,别赶我’,似乎还有别的,但是奴婢听不真切了。”
唐叶脸色苍白,喃喃道:“人都说梦为生之兆,你说,这梦是不是神明告诉我,我已经命不长久了?”
“夫人别胡说。神明哪里能管得了这么多呢?再说了,谁没做个几个噩梦呢?奴婢前些天还梦到没有银钱吃饭,被酒楼的人打个半死呢?结果醒来第二天夫人就发了月俸给奴婢。这梦啊……做不得准的。”
“是么?”唐叶将信将疑。
“夫人向来不信鬼神的,怎么这会子竟也信了起来。”冬雪款款劝道:“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夫人是这阵子想的事情多了,才会做噩梦的。不如赶紧用了饭食,去琅坞院找老夫人说说话。把心放开了,病就好了。”
冬雪这话提醒了唐叶,“对对,赶紧准备饭食,不,赶紧给我更衣。这会子老夫人刚吃了饭正得空,再晚些老夫人恐怕就不见客了。”
琅坞院中,老夫人刚吃完了饭,正跟风碧吟说笑,见到了唐叶,脸上笑意一凝,瞬间舒展,“快给四夫人看座,她身上的伤还好呢!”又对唐叶道:“你也真是,伤还没好就跑来。哎,这会子也不是请安的时辰啊,你过来有什么事嗯?”
不愧是老狐狸,即使心里多不待见眼前之人,面上也是一派慈祥。
“老夫人,我心中始终挂念着一件事,不把这事办妥了,我这心呐,始终安定不下来。”
“哦,是什么?说来听听,看看我这老婆子能不能替你办了。”
唐叶柔声道:“我家中有个不成器的弟弟,老夫人您是知道的。前儿那不争气的东西跟人有了口角,竟然把人家的回风逐雪楼砸了。这会子还在京兆尹的大牢里关着呢!”
老夫人哦了一声,侧头对风碧吟道:“前儿奴婢们碎嘴,我恍惚听了那么一耳朵。那人……是你弟弟?哎,你也真是,当姐姐的平日里怎么不好好管教管教他呢?”
唐叶哪里容得她把话题岔开,开门见山的道:“妾现在是言家的人,就算想管,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唉,他再如何不成器,终归是我弟弟,妾想求老夫人看在我的薄面上,把他救出来。”说着挥开冬雪扶持的手,挣扎着给老夫人行大礼。“妾就这么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求老夫人答应了妾吧!”
老夫人当然不会让她跪下去,至少不会让她当着这么多双眼睛跪下去,“风儿,赶紧扶起来。”
“四夫人,您这又是何必呢!老夫人宅心仁厚,一定会想法子的!”
老夫人也道:“是啊是啊,你先坐着,让我好好想想。”
唐叶一边抹泪一边道:“其实这事儿,我本想求着雪姐姐办的。她哥哥是公卿,办这事不过是说句话的功夫,只是雪姐姐心高气傲,不肯再回言家,我这话就不好说出口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这事,也未必只有她才能办得了。”
唐叶点头,“妾也是这么想的。雪夫人虽不是言家人,但三郎是啊!再说了,现在三郎是天子近臣,圣眷正隆,把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从大牢里捞出来,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么。若真成了,也能让外人看看我们言家的手段嘛!”
这番话说得老夫人无比舒心,她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你说得不错,三郎确实是个有本事的。”
唐叶叹了口气,“可是前儿我对雪夫人无礼,若我开口求他,三郎为了母亲,肯定是不会答应的。知道的,说三郎孝顺。不知道的,会说我们言府连这点手段都没有。”
老夫人冷哼一声,“谁敢说嘴。”
唐叶柔声道:“府里的奴婢当着老夫人的面肯定不敢说,但这人心里怎么想,我们怎么能挡得住呢?”
风碧吟笑道:“唐夫人不必心急。刚才您也说了,三郎孝顺,这孝顺啊,可不是单单对雪夫人的。老夫人,您说是不是?”说着对唐叶使了个眼色。
唐叶何等聪明,立刻打蛇随棍上,“这正是我向老夫人恳求的原因了。这满府之中,能说得动三郎的,只有老夫人了。”
老夫人微微一笑,“你只管放心回荷风苑养伤,三郎一回来,我自会跟他说。”
唐叶大事办成,喜滋滋的去了。
果然等到下午,冬梅就来禀报,说凤姑娘来了。
唐叶大喜,坐直起来,“风妹妹来了,坐。恕我无礼,就坐着待客了。”
风碧吟款款走来,只见她梳着云近香髻,头顶斜插着一支垂珠却月钗。
“哎哟,我不过是个奴婢,哪里值得夫人称呼一声妹妹啊!”风碧吟虽然如此说,却大大方方的接过了唐叶亲手奉上的茶。
“妹妹今日一句话,帮我办成一件大事,妹妹若不喜欢我这么称呼,索性我就称呼你姐姐好了。”唐叶笑吟吟的道。
“哎哟,那就更不敢当了,我还比夫人小好多岁呢!”
两人说笑了一阵,风碧吟正色道:“我今儿来,是给夫人道喜的。老夫人已经说动了三郎,三郎答应明日就跟京兆尹打招呼,让他把令弟放出来。”
唐叶长长出了一口气,“那真是太好了。”说着又命冬雪拿出银子来,“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妹妹拿去买些胭脂水粉吧!”
风碧吟当然不收,“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哪里就值得夫人破费如此。”
唐叶执意要送,“妹妹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了。”
风碧吟这才收下了。
唐叶笑道:“这才对嘛!我们姐妹投缘,日后我有了什么烦难,还要麻烦妹妹呢!妹妹在这府里若碰到了什么难事,也只管来找我。”
风碧吟笑着去了。
一出荷风苑就把手中的银子交给翠缕。
翠缕猝不及防,差点被这沉甸甸的分量砸到了地上。“姑娘这是要到琅坞院伺候老夫人么?”想了想又道:“今日不该姑娘当值啊!”
风碧吟抬脚就往外走,“你把银子拿回房,给姐妹们买些胭脂水粉。”
“姑娘要去哪里?”
风碧吟却连头也不会,径直走了。
翌日,唐显宏果然被从牢狱中放了出来,唐叶的马车等在外面。
“姐,你怎这么晚才接我出来,你都不知道,那牢房中根本不是人待的地儿。”唐显宏一见到唐叶就不住口的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