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是一个美妇人,她容色清丽,端庄祥和,眉宇间隐约透出浓浓的书卷气息。正是雪君轩。
唐叶立刻站了起来,口中称呼姐姐。
雪君轩淡淡的道:“妹妹来了。”
跟在她身后的杨云却没有这般好涵养,她一直记着唐叶这些年给他们的刁难。
“妹妹贵人事忙,不知今日怎么肯到这里来呢?此处居所简陋,恐怕不能招待妹妹了。”
唐叶立刻垂下泪来,“姐姐说这话可折煞我了。妹妹刚入言府时,什么苦头没有吃过?若不是姐姐照拂,哪里会有今日?”
雪君轩冷哼一声,“我虽然读书不多,但东郭与狼的故事,我是记得的。”
唐叶一咬唇,对雪君轩行了大礼。
雪君轩终于惊了一下,“妹妹这是为何。”又叫杨云把唐叶搀扶起来。
唐叶却听而不闻,依旧把大礼行完了。“妹妹此来是给姐姐赔罪的。妹妹年轻,说话做事难免毛糙点,但妹妹对姐姐的心地是好的,从来没想过害姐姐。”
杨云受不了她这副假惺惺的嘴脸,啐了一口道:“你说这话也不觉得脸红。当初你是如何陷害夫人的?那次小产是怎么回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那日是妹妹猪油蒙了心,妹妹是见老爷爱重姐姐,醋意大发,这才……”她做戏功夫实在了得,话音刚落,两颗泪珠已经滚落下来,坠坠的悬在腮边,犹如两颗明珠,实在惹人怜惜。
但杨云和唐叶仇深似海,她越是楚楚可怜,就越让杨云恶心。
“妹妹早就知道错了,所以才恳求老爷不要对姐姐动怒。无奈身子太弱,等稍微好转一点,老爷就已经把姐姐赶出府了。”
“好一张巧嘴,说得自己多无辜。”杨云性子急,还没等他说完,已经连珠炮似的轰了过去。“照你的话,狠毒的是老爷,倒霉的是夫人,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哎哟,我差点忘了,也不知道昨儿找上门来差点把我们主仆二人打死的是谁了。”她目光一转,好像现在才发现冬雪,“哎哟哟,这人和四夫人身边的这奴婢长得真像啊!那时候一口一个贱人的称呼我家夫人,难道不是得了四夫人的授意?她带来的那些人,难道不是得了四夫人的首肯?”
唐叶忽然怒喝一声,“跪下。”
冬雪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不管姐姐信与不信,妹妹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又对冬雪道:“我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现在你这么做,至我与何地?要是我从此和姐姐生分了,我要你的命。”
冬雪脸上涕泪纵横,连连磕头,“三夫人,一切都是奴婢做下的错事,和我家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家夫人自小产后连床都起不来,又怎能吩咐奴婢去做这种事呢?都是奴婢被鬼迷了心窍,想着只要三夫人从此远远离开了,我家夫人就能永远得到老爷的欢心了。”她的额头重重叩在地上,一片青紫,“三夫人,您信奴婢。奴婢就想吓唬您一下,从来没想过要了您的命啊!”
她说得如此可怜,声泪俱下,闻者伤心、
雪君轩微微动容,侧头对杨云道:“阿云,你看……”
杨云悄悄捏一捏雪君轩的掌心。“夫人,切切不可心软啊。”
唐叶见说不动雪君轩,索性一巴掌扇在冬雪的面上。她留着长长的指甲,用力之下,那指甲就在冬雪的脸颊上划过深深的血痕,几巴掌后,冬雪一张俏脸红肿不堪,血痕纵横,半点都看不出先前娇俏的样子了。
雪君轩到底心软,不管之前如此对唐叶恨之入骨,但亲眼见到冬雪被折磨得这么惨,还是松口了,“妹妹不必如此,既然妹妹想让我离开,我离开就是。”
唐叶道:“姐姐说这话,还是不肯原谅我。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我纵然再怎么喜欢老爷,又怎能一人独占老爷呢?姐姐温柔,知书达理,正是老爷臂助。姐姐能为老爷做的,正是我不能做的。为了老爷着想,姐姐也不该就此远离啊!再说,姐姐离了言府,让外人如何看待老爷呢?老爷的名声,姐姐就不顾了吗?”
杨云简直啼笑皆非,明明是言铁战不顾多年夫妻情意,休了雪君轩,怎么现在反倒变成雪君轩无情无义了。言铁战休妻时没有想到顾惜雪君轩的名声,现在反而要雪君轩这个下堂妻去顾惜他的名声?
唐叶的独宠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一张巧嘴,真真儿能颠倒是非,混淆黑白。
唐叶又道:“总归是妹妹不会管教奴婢。要是姐姐不解气,那妹妹就把这个贱婢打死,让姐姐消消气。”说罢也不等雪君轩同意,就命人把冬雪拖出去,当着雪君轩的面杖责起来。
这顿杖责实在没有半点水分,胳膊粗的木棍结结实实打在冬雪身上,沉闷的声响连坐在屋里的雪君轩都听得清清楚楚。
刚开始冬雪还忍着不叫出声来,到后来实在痛得忍受不了,便大声嚎叫起来。再到后面,连那嚎叫声也渐渐小了。
小红和冬雪交好,见她命在旦夕,实在不忍心。跪倒求情,“夫人,再打下去,就要把冬雪姐姐活活打死了。”
唐叶一张俏脸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忍痛道:“这奴婢离间我和姐姐,纵然打死也好不可惜。”
雪君轩叹息一声,“算了,也是条性命。”
唐叶现出喜色,又立刻摇头道:“姐姐不肯跟我回府,就是不肯原谅我。那我还留着这个贱婢做什么。“
又打了一阵,有健仆过来禀报说冬雪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再打下去就不能活了。
唐叶不为所动,“打,继续打。”
冬雪的身上已经慢慢氤出鲜血,那血液把素白的衣衫染得一片血红,让人触目惊心、
雪君轩抿了抿唇,叹口气道:“罢了,罢了,倘若……倘若是老爷让我回去,我便……”
杨云急了,“夫人!”
唐叶对杨云正色道:“杨云姑姑,我知道是我做错了事。但现在先把你我的恩怨放在一边,且为姐姐想想。姐姐到底是名门之后,看重名节甚于性命。姐姐若被老爷出妻,那姐姐的名声何存。”
杨云默然。
唐叶继续道:“我今日敢来这里跟姐姐说这番话,肯定是得了老爷首肯的。”
见雪君轩眼中一亮,就知道这话戳到她的心里了。微微一笑,柔声道:“老爷的性子,难道姐姐还不知道么?纵然知道自己错了,又怎么会说出来呢?他啊,是想借着我这张嘴,劝姐姐回去呢!姐姐若再执着,就真的辜负了老爷这片心意了。”
雪君轩紧紧蹙着的眉头微微松开,“当真么?”
唐叶拉住她的手,“比真金还真。姐姐信我,老爷下朝后见到姐姐,必定高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呢!姐姐难道不想再像从前那样和乐融融么?”
雪君轩想到从前的时光,不禁出神,“唉,从前大家都在,虽然吵闹些,但也热闹。”
唐叶道:“姐姐就跟我回去吧!阿华也很想念姐姐呢,这些天总闹着我,问我姨娘怎么不来看他了。”
说来也奇怪,言修华虽然是唐叶的嫡亲儿子,不知是不是从小跟言修川玩得好的关系,反而跟雪君轩十分亲密。唐叶擅长揣测人心,玩弄诡计,她这个儿子却心思单纯,行事爽朗,一点也不像她。
听唐叶提到言修华,雪君轩已经彻底软下心来了。“华儿,唉,我也十分想他。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回去。倘若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