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成昭饮了一口便放下了,口中啧啧作响。
谢子笑没好气的道:“寒门清茶,比不上吴家的佛手红袍。”
吴成昭赔笑道:“话不是这么说,茶水嘛,解渴就行,好茶劣茶,横竖我也尝不出味儿。”
这话倒说得实在。吴成昭是元安城里出了名的浑人,要不是有个厉害老爹,早就不知死过多少回了。他说他不认得好茶,这话也有道理。
不过吴成昭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了?谢子笑狐疑的看了他两眼。
吴成昭被谢子笑的目光看得全身不自在,他干干笑着,脸上肌肉都笑得僵硬了。
“子元,我就直接跟你说了吧!我今儿来,是跟你说一门亲事。”
亲事?
谢子笑脑中警铃大作,顿时看吴成昭如同看待贼人。
谢子笑是谢家三公子,他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有个妹妹。
别人家是重男轻女,谢家反过来是重女轻男。那幼妹不仅深得父母宠爱,两个哥哥对她也是呵护有加。如此溺爱,居然没有教养成一个粗俗鄙薄的女子,也算是谢家家学深厚了。这谢蕙,不仅继承了谢家父母的好相貌,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生得肌肤如玉,容色艳丽,真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她不仅生得美,还腹有诗书气自华。每次闺阁比试,文辞斗法,都能拔得头筹。她写下的诗篇被元安城中的贵公子疯狂追捧。可惜事关清誉,只有几篇被好事之人流传了出去,让元安城中的公子们扼腕不已。
吴成昭见谢子笑不出声,以为事情已成了一半,正心中大喜。没想到谢子笑一掌拍到桌子上,两眼怒目圆睁,“吴成昭,你别得寸进尺。上个月在城外踏青时,你对我妹妹口出狂言,我看在你父与我父同朝为官的份上,不跟你计较。现在我父尸骨未寒,你就上门来提亲。”他气得手脚冰冷,连声音都颤抖了,“吴成昭,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打出去。”
拂袖而起,“送客。”
吴成昭脸上笑容一收,也不跟谢子笑客气了。“谢子元,看在你是我大舅哥的份上,我才对你客客气气。不然,凭你刚才说的这番话,我就能让人把你拉到大理石的牢狱中住上半个月。你信不信?”
谢子笑怒极反笑,“丞相公子真是好大的口气,我知道吴丞相权势熏天,但什么时候连这大理石的监牢也成了你吴家的了?我谢家三代爵位,我父身为公卿,我也肩负尚书郎的官职,你说下狱就下狱?是何罪名?有何证据?皇帝的旨意在何处?是否经过三堂会审?”
吴成昭于吃喝玩乐是行家,这些朝堂的门道一点都不懂。但这不妨碍他作威作福,因为他有一张最大的底牌,那就是无所不能的吴丞相。
吴成昭一副你能奈我和的无赖模样,“我不管这些,反正我对你妹妹一见倾心,你放心,成婚后我一定会对你妹妹好的。”
“放屁。”谢子笑气得都骂起了粗话,“你给我滚。”
吴成昭呵呵两声,竟然真的出了门。
他这么听话谢子笑反而怔住了,满肚子的骂人词汇憋在那里,难受得很。
吴成昭出了小花厅,不王左边走反而一转方向往右边走去。
“吴成昭,大门在那边。”谢子笑叫道。
吴成昭脚步不停,充耳不闻。
谢子笑愣了一下,几步追了过去。“你没听见么?大门在那边。”
“那就没错了。”吴成昭勾出一抹笑意,“谢夫人是在内室吧?”
混蛋!
谢子笑一把揪住吴成昭的衣襟,“你敢跟我母亲说这些浑话,我先揍死你。”
“君子动口不动手。”吴成昭毫无抵抗,任凭自个儿衣襟被谢子笑揪成一团乱麻。他足足比谢子笑高了一个头,所以两人的姿势实在尴尬得很。
谢子笑输人不输阵,浑身气场两丈八。
“谢府不欢迎你,以后你若敢踏上台阶半步,我立刻叫人把你打出去。”
吴成昭一根根掰开他手指,盯着他的眼睛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府上有多少兵丁。”
这话像一盆冷水,哗啦一声将谢子笑浇了个透心凉。他府上的兵如何能跟丞相府想比,他怎么忘记了吴成昭有多混蛋,强抢民女的事他也不是没做过。他这话是妥妥的威胁了。
谢子笑不说话,吴成昭更得意了。反而为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子元啊,你就是对我有成见。你们谢家的小姐美貌多才,我又生得风度翩翩,放眼元安城,还有哪家能比我们更匹配了呢?这是多好的一门姻缘啊!”
谢子笑脸色越来越难看,拳头攥得格格响。
吴成昭再无耻,在这种目光之下,也说不下去了。
“我来得太仓促,你一时之间想不通也在情理之中。这样,你回去好好和夫人说说,过几天我再登门拜访。”
你可别再来了吧!谢子笑左右看看没有什么趁手的物件。索性脱下鞋,冲吴成昭的背影远远砸了过去。
可惜他一介文人手力太弱,那鞋子啪嗒一声,在吴成昭身后远远落了下来。
“以后此人再来,给我用棍棒打出去。”谢子笑大声道。
心头火气太大,闪眼见桌上还有半盏冷茶,一仰脖子灌了下去。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子元,为这种人气成这样,值得么?”
谢子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言修川,“换了是你家妹妹被这种无赖觊觎,你不气?”
言修川坦言,“我没有妹妹。”
谢子笑朝苏落一努嘴,“若是苏姑娘被人觊觎呢?我就不信你还能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言修川微微一笑,“我何必跟一个死人生气。”
谢子笑故意在言修川面前拍手,“好气魄,真霸气。”
苏落道:“谢公子打算怎样?不会真把妹妹嫁给吴成昭吧?”
谢子笑大声道:“除非我死。”
言修川想了想,“倘若这吴成昭只是普通的官宦子弟,那就好办了。可惜他是吴丞相的儿子。”
苏落忽然道:“我虽然无缘和吴丞相见上一面,但听说他在朝野人望极高,是个严于律己宽于律人的人,家教应该很不错的,怎会生下这么个儿子。”
谢子笑冷笑道:“倘若什么好处都让他占了,那就太不公平了。这吴成昭八成是他前世造的孽,今生来讨债的。吴丞相现在躺在床上起不来身,一半儿都是被这吴成昭气的。”
谢父生前和吴丞相政见不合,两家很少来往。现在又加上吴成昭这事儿,新仇旧恨,难怪谢子笑对吴丞相出言不逊了。
“刚才你们既说到吴丞相……”苏落慢慢的道:“我忽然想到一事。”
言修川和谢子笑听她说得颇有玄机,齐声问道:“何事?”
苏落眼中精光闪动,“你们说,这提亲,是吴成昭一个人的想头,还是得了吴丞相的授意?”
一言既出,言修川和谢子笑都沉默了。
良久之后,谢子笑慢慢的道:“按照吴丞相的为人……应该是吴成昭本人的意思。”
言修川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子元,与其跟吴成昭硬杠,不如釜底抽薪。”
谢子笑拍案而起,“妙啊!择日不如撞日,听说吴丞相病入膏肓,我这个做小辈的一直没能去探望,实在不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