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修川笑道:“那还等什么,我们一同去呗。”
一刻钟后,马车就停在了丞相府门口。
言修川看着那高高挂着的牌匾,赞道:“那字是出自何人手笔?是陛下么?”
谢子笑扫了那一眼,压低声音笑道:“陛下的力气顶多捧个金碗吃饭罢了,哪里能写得出这种力透纸背的好字?这字啊……听说是吴丞相少年时的一个好友写的。”
“哦。”言修川起了兴致,“是谁?难道是朝中哪位大人么?朝中列为大人之中,以钟大人的字最佳,难道是他?”
谢子笑摇头,“钟大人的字自然是不错的,但他和吴丞相积怨已久,要不是仍同朝为官,那真是老死不相往来了。怎会登门为他题字?那题字之人不是朝堂中人。”谢子笑像了想。“仿佛是武林中人。”他摇摇头,“我也记不真切了。”
说话间已经有仆人迎了出来,“我家老爷听说公子来了,欢喜得很,命小人立刻请公子进去说话。”
言修川冷眼旁观,见那些仆人进退有度,不卑不亢。暗道这吴丞相不愧是人中龙凤,驭下有度,连一个小小仆人也能调教成这样,真不知道丞相本人该是何等风采了。
入了府,那仆人直接将两人领去了吴丞相的内室。
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香。春末初夏,天气回暖,可是房内还摆放着两个火盆。两人穿得不算多,但才站了一会就出了一头的汗。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躺在床上,一个大夫正坐在旁边为他针灸。
两人不敢作声,束手站在一侧。
过了一会儿,那大夫终于将银针一根根拔了出来。
谢子笑从小身子弱,苦药不离口。导致他现在一看到那闪着寒光的银针便头皮发麻。
“你们来啦!坐。”那老者正是吴帆,权倾朝野的大梁宰相。
这是言修川第一次见到吴帆。粗看之下,眉宇间果然和吴成昭有些许相似,但细看之下,两人又大大不同。恐怕这就是气度使然吧!
吴成昭给人的感觉是一个拙劣的被烧坏了的瓷瓶。
而吴帆则是一个一块圆润的,散发着氤氲灵气的美玉。
“你父亲过世了,我一直未能去拜祭,心中着实遗憾。”吴帆目光在谢子笑的素服上一转,“请谢公子代我向谢夫人问好。”说着强撑起病体,对他微微弯腰。
谢子笑赶紧扶住,“大人病体未愈,小子如何担当得起。”
“我这一躬,不是为你,是为你父亲。”吴帆半靠在床头,款款道:“你父高风亮节,一片赤子之心,是我远远不及的。你若能像你父,那就是朝廷的幸事了。”
良臣悍将,吴帆见过无数,能从他口中得到这样的赞誉,实在是对谢父一生最大的肯定。
谢子笑也不由得与有荣焉,对吴成昭的怨恨也减少了很多。
他对吴帆深深一躬,“小侄今日前来,是有一事向大人请教。”
吴帆见他如此郑重其事,连忙询问端倪。
谢子笑斟酌着道:“小侄有一妹妹,因年纪幼小,又是家中独女,从小就被父母兄长惯坏了。坊间传闻谢家有女好颜色,知诗书,实在是大谬,不足信也。”
吴帆能做到丞相这个位置,城府自然是不用说了。听他不说正事却去说自家妹妹,就知道这事肯定跟谢家的女儿有关。心思一转,不由得想到了吴成昭身上。往日X时吴成昭必定来请安的,怎么今日却不见了踪影?
果然谢子笑话锋一转,从谢家女儿转到了吴成昭身上,“今日清早,吴公子来我府拜祭,和我说了一番话。”他停顿了一下,抬眸看着吴帆,“不知……吴公子口中的这门亲事,丞相是否知道?”
吴帆心中咯噔一声,暗骂一声逆子。
“决无此事。”吴帆一口否认,“我这个儿子蠢钝如牛,他说出的话贤侄不必当真。儿女结亲,结的是两家之好,当配过八字,再选一良人登门牵线,得了两家首肯之后才能谈婚论嫁,怎能如此贸然出口呢?此事若不是贤侄告诉我,我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吴帆连连摆手,“贤侄即便不说,我也知道我儿一定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贤侄请看在老朽这份薄面,担待下来吧!”
谢子笑深深躬身,“既不是丞相授意,那就好办多了,我即刻回了吴成昭。”
吴帆笑吟吟的道:“不必贤侄劳累,是我管教不严才出了这事,自然由我去说。”立刻对管家道:“黄伯,二郎回府了么?”
黄伯道:“二郎一早就出门去了,直到现在也没回来。”
吴帆冷哼一声,“等他回来了让他来找我,闯下这等祸事,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吴帆说的绝不是气话,吴成昭的腿就被他打断过一次。
谢子笑心中巴不得吴帆下手更恨一些,最好能让吴成昭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但人家当着他的面这么说了,你总不能还在旁边摇旗呐喊。只得劝吴帆别动怒,吴成昭只是年少无知等等之类的话、
把谢子笑自己都说得牙酸了。
吴帆说几句话后,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忽然咳嗽起来。这一咳足足咳了一顿饭的功夫,几个丫鬟过来捶胸递水也止不住。
谢子笑见他如此,便告辞出去了。
吴帆摆摆手,困难的道:“我这样的身体,就不留你吃饭了。你放心,谢大人虽然仙逝了,但我在朝廷一日,就绝无人敢为难谢家。”
从吴帆口中说出的话,比圣旨还金贵。谢子笑平白得了这个天大的好处,当然连连作揖道谢。
忽然言修川道:“丞相这病……缠绵了多久?”
方才吴帆和谢子笑说话时候,言修川一直不发一言。他内功已臻化境,收发自如。当他刻意收敛时,便如一个普通人一样。所以吴帆以为他不过是一个长得过分英俊的,跟在谢子笑身边的小厮罢了、
现在听到他说话,不由得抬起了眼皮看着他。
他没有神气说话,就示意黄伯替他说。
黄伯便道:“老爷这病,反反复复也有三四年了吧!开始大夫说是肺热,开了好些清肺的药,说只要别动气伤神,好好养个一年半载,也就好了。没想到这都养了这么久,不仅没见好转反而越发猛烈了。今年冬天来得早,又比往年冷,老爷连床都下不来了。”说着说着声音不禁哽咽起来。
言修川沉吟道:“我也懂些医理,我瞧丞相这病,不太像肺热,倒像是……”
吴帆的病牵动着阖府上下的心,黄伯连忙问道:“请公子直言。”
言修川抿了抿唇,“我也说不准,但我有一个朋友,她医术成神,就算还剩一口气也能将他从阎王殿中拉回来。我有心让此人为丞相医治,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吴帆当然是情愿的,那些医师虽然没有跟他明说,但他自个儿的身体怎会不知道。反正现在都这个样子了,治不好,情理之中,治得好,那是老天开眼。横竖都是他得了好处。
两人上了马车,谢子笑终于把憋了好久的话问了出来,“你说的那个朋友,就是苏姑娘吧!”他奇怪的看了言修川一眼,“你什么时候和吴丞相也有交情了?”
言修川笑了一下,“我和吴丞相神交已久,敬慕他为人。既然落落医术精湛,何不让她为吴丞相诊治一番?治好了也是功德一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