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笑将信将疑,车边忽然传来一阵热闹的喝彩声,言修川便趁机将话题岔开了。
“让我给吴丞相诊治?”苏落似笑非笑的瞅了他一眼,“三郎是想和吴丞相交好,借他的势?”
言修川赞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他把书卷放到一边,看着苏落笑。
苏落在案几前蹲下身子,抓起言修川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摩挲。“三郎,什么时候你连我也瞒过了,那世人该如何怕你啊!”
言修川深深看着她,“落落,若吴丞相死了,这大梁的天就要变了。而我们还没有做好准备。”
苏落微微一笑,“所以不能让吴丞相这么快就死。三郎,我以为你一世都不会有争雄之心了。”
“怎会。”言修川眼中有光华闪动,“不争即为争。这大争之势,手上若无权力,那就只能任人宰割。落落,我们虽然有曲双城,但远远不够。大梁,才是我想要的。”
苏落在他手上亲了一亲,“好,那就去做吧!”
第二日,言修川亲手将苏落送上马车。叮嘱道:“吴府之中,只有吴丞相能压制住吴成昭,你切切不可离开吴丞相。即便遇到吴成昭,不听,不言,尽量别引起他的注意。”
苏落点头,“三郎放心。”
言修川目送苏落的马车离开,他知道,自此之后,他和苏落将卷入大梁这番波诡云谲的争斗中了。但他不后悔。西川一行,圣周国一番经历,让他明白要想成为人杰,那就只能站在权力巅峰。
权力这东西犹如毒品,一旦品尝过了就再难放下。先前他以为只有退却忍让,才能保得平安。但结果如何?他的退却忍让,只会让人觉得他软弱,无能。他连自身安危都保障不了,如何能够保障亲人的安危?
马车渐去渐远,已经看不见了。言修川还静静立在原处。
若有一天,名望,权势尽在我手,还有何人敢嘲笑我?
苏落医术入神,只用了一个上午便让吴帆止住了咳嗽。这对已经被病痛折磨了许久的吴帆来说,苏落简直恩同再造。
天知道每天忍受咽喉抽搐,连一句话都说不明白是怎样一番痛苦。
苏落从一个无名医生,一跃而成为吴府的贵宾。
“爹,你叫我?”吴成昭步履踏踏的进来,要不是苏落机警,差点就被他撞撒了手中药。
“你就是我爹新请来的医师?”吴成昭漫不经心的瞅了苏落一眼,“也不怎么样嘛!”又冲吴帆嚷嚷,“爹,她看来比我还小上几岁呢,医书恐怕看不了几本吧!能给您治好病嘛?搞不好越治越糟糕。爹,您听我的,就用我给你找来的那几个神医,保管你百病全消。”
吴帆半闭着眼睛,“神医?恐怕是神棍吧!”
“爹,您看您……”
吴帆道:“去跟苏姑娘赔罪。”
吴成昭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指指自己又指指苏落。“爹你没糊涂吧?我跟她赔罪?”
吴帆慢慢点头,终于睁开眼睛看向吴成昭。他的声音中是不容拒绝的命令,“去。”
吴成昭被他爹目光一扫,浑身一凛。积威之下不敢不从,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跟苏落赔罪。
苏落立刻福了一福。暗道:您家这位公子作乱的本事太大,我一心把自个儿当壁画挂着,您可千万别再把我当成靶子了。
吴成昭陪完了礼,这才发现这位年轻的医师居然是个姑娘。他性好美色,不由得动了心思。但当他仔细打量苏落一番后,就把这番心思偃旗息鼓了。这姑娘也长得太普通了,寡淡如水,一定无甚情趣。
“爹,您叫我来做什么?我还有事要忙呢!”
“坐下。”吴帆声音不大,但吴成昭吓得一激灵,一屁股坐在了他爹面前。“你能有什么事要忙,不过是斗鸡斗狗。黄伯,把府门关上,今儿不管二郎说什么都不得放他出去。”
吴成昭不愿意了,他是浪荡惯了的人,让他一日憋在府里读书那简直要了他的命。“爹,上次你要我抄的书,我都抄完了。”
吴帆轻笑,“那好得很,黄伯,把道德经拿来,给二郎再抄一百遍。”
“什么!”吴成昭立刻像被这针扎了一样,嗖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爹,这道德经有什么好抄的。”在吴帆的注视中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讷讷的道:“反正都是抄书,你不如让人把春情卷找来,我能认认真真抄上一百遍。”
“你刚才说什么?”
吴成昭哪里敢说,脚尖呲着地,“没……我说我会好好抄的。”
吴帆点头,“这才像个样子。我现在身体这样,能不能活过今年还两说。你又是这副样子,不说读书进取,还每日闯祸不断,多抄点经书磨磨性子,对你将来有好处。”
吴成昭心中不以为然,敷衍点头。
吴帆教训了儿子一顿,对苏落笑道:“苏医师今日也辛苦了,下午还有针灸,也是颇费心力的。不如先到客房歇息去吧!黄伯。”
黄伯立刻过来带路,说客房已经准备妥当了,被褥摆设一概全新,请苏落去看看满不满意。
苏落知道吴帆这是要支开她,有重要的话要跟吴成昭说。
便跟着黄伯离开。
不愧是丞相府,连客房也布置得极为雅致。苏落背转身打了个哈欠,黄伯见她累了,便告辞出去了。黄伯一走,苏落立刻变得精神奕奕起来,哪里还能见到一点疲惫?
她竖起耳朵,听黄伯脚步声渐渐远去,本来想从正门出去,但想了一想,还是推开后面的窗子,施展轻功去了。
丞相府的房子都是屋顶层叠,在上面行走如履平地。苏落实在想不明白,这不是给行刺制造机会嘛!
很快就找到丞相的寝室。苏落小心翼翼的掀开一块瓦片向下张望,正见吴成昭帮吴帆顺着胸口,显然刚才吴成昭又犯了混,把吴帆气狠了。
吴帆抬手用力打了吴成昭一下,“逆子,你想把我气死吗?”
吴成昭十分委屈,摸摸脑袋,“爹啊,你天天逆子逆子的骂,累不累啊!我知道你心里始终记挂着大哥,对,论武功论文采,我处处都不如他。但是爹啊,我再差也是你儿子啊!”
吴帆按下一口气,心道:若不是子晗不在了,你以为我愿意管你死活啊!
想到子晗,不禁悲从中来。人人都说子晗和他很像,这份相像,是从内而外。长相,人品,才智。简直就是少年时代的吴帆。吴帆在吴子晗身上倾注了无数心血,他没有做到的,他所期望的,都希望子晗能为他去完成。但子晗死了,死得猝不及防,他的离世,对吴帆来说无异于玉山倾崩,天地无色。他只觉得他的雄心壮志都随着子晗逝去了。他挚爱的夫人因为忍受不了爱子的离世,悲痛欲绝,竟然也跟着去了。
那一年,吴帆几乎以为自己要熬不过去了。
现在吴成昭旧事重提,简直是拿刀子去剜吴帆的心。
他见吴帆默不作声,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爹,我不是故意气你。你打我吧,我绝不还手。”
说着就把脑袋凑了过去,乖乖给他爹打。
谁知道吴帆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说得对,你是我儿子,我不该对你这么苛刻。我只是……恨铁不成钢。”他长叹一声,“你身无寸功,现在满朝文武看在我的面子上,还能对你容让着。但我若死了,谁来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