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笼的门竟然开了，那根缠绕在上面的，婴儿手臂粗细的铁链拖在地上。
难道是守卫进来了？
石超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无他，如果是守卫进来，绝对会闹得惊天动地，以彰显他的威严。
石超耳朵动了一下，他听到了脚步声。虽然很细微，虽然有一段距离，但确实是脚步声。
蹑手蹑脚出去，发现不止他这个铁笼，对面铁笼的铁链也都被打开了。
人呢？
在外面。
他一提气，迅速朝外面冲去。
正看到银光一闪，接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在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来。
割喉。
倒下。
拖走。
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
等石超反应过来时，李明和言修川已经换上了东阳军士兵的衣服，而其他人也是如此。
“你们……”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言修川把一捆衣服塞到他怀里，“走。”
石超满肚子疑惑，竟然连最看不惯言修川的李明都对他俯首帖耳。这几个时辰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石超不是没被人抓过，也不是没有逃跑过，但逃跑得这么理直气壮还是头一次。偶尔面前来一队巡逻士兵，他们还若无其事的和他们打招呼。遇到滚上来的醉醺醺的酒鬼，言修川甚至还跟他勾肩搭背。那一嘴的东阳土话让石超叹为观止。
“到底是怎么回事？”
终于到了安全地方，石超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是我错怪督军了。”李明挠挠脑袋，“督军之所以伪装，就是为了让东阳守军放松警惕。”
只“督军”二字，就让石超把眼睛都瞪大了。没有不满，没有讽刺，这两个字说得如此恭敬。石超敢打包票，要不是此处不妥，李明能立刻跪下来对言修川顶礼膜拜。
石超目光一一从众人脸上掠过，月光朦胧，但也足够让他把个人神态看个清楚。
惭愧，惊讶，钦佩……
之前的猜忌、不满、愤恨，一扫而空。
也对，连李明这个刺头都能收服，何况旁人。
“如果我们现在逃了，跑不了多远就会被发现。”石超沉吟道：“人数太过悬殊了。”
“谁说我们要逃出去？”言修川一语震惊众人。
“你想怎样？”石超皱眉，忽然心头闪过一个念头，愕然道：“难道你想……刺杀轩辕宇？”
言修川薄唇一勾，“有何不可？”
石超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这么想，连连摇头，“你疯了。你知道轩辕宇周围有多少人么？你还没接近大帐，就被他的守卫杀了。”他见言修川一脸满不在乎，忽然想起来这家伙武功高得很，也许那些守卫还真奈何不了他。
便转了话锋，“好吧，即便你能打倒那些守卫，轩辕宇也不是傻子，乖乖站在那里等你来杀。等你冲破包围，他早就跑了。到那时你去哪里找他。”
言修川朝李明递了个眼色。
李明便道：“这些督军早就想到了，所以才要我们声东击西。”
另外一人接着解释道：“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往南直直杀过去，造出逃跑的假象来迷惑敌人。到那时，轩辕宇必定派出士兵朝南方追击过去。军中松懈，另一队人马就趁机把粮草点燃。”
“只是……”言修川犹豫的道：“将追兵引来，风险极大，万一被追上……”
被追上，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如果是普通老百姓，这句话就已经让他们把逃跑的念头打消了。是跪着生，还是站着死，很多人都会选择跪着生。毕竟命只有一条，就算再窝囊，再被人看不起，至少还活着。
但那不是大梁的士兵。
言修川的担忧让这些人笑了起来，畅快，洒脱。
“我去。”
异口同声。一个人的声音很轻，但汇聚在一起，却形成了一道让人心弦颤动的声音。
大家面面相觑，笑了，彼此一拍肩膀，“好兄弟。”
之前的不快，都在这眼神交汇中消散殆尽。
“那就由石将军打头，领上五个人，朝南方突围。”言修川拍了拍石超的肩膀，“记住，我们的目标是迷惑敌人，不是与他们厮斗。”
“放心。”石超反手握住言修川的手腕。
“督军，那我们呢？”剩下的人齐声问道。
言修川伸手一指，“粮仓在西边，我与你们一起潜伏过去。等南方传来骚动，我们就点火把它烧了。”
“好！”众人摩拳擦掌，脸上跃跃欲试。“憋屈了这么多天，总算能扬眉吐气一回了。干死那帮东阳军。”
此时除了巡逻的士兵，东阳军内一片寂静，大家都在沉睡。轩辕宇也不例外。
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叫：“走水了，走水了。”
轩辕宇立刻翻身下床，锵的一声抽出枕下之剑，直指来人。
“元帅，是我。”杨哲咽了咽唾沫，剑尖与他脖颈只有一指之距。
轩辕宇目光清凉，一点都不像刚刚睡醒之人。“是你啊！”他挽了个剑花，回剑入鞘。“外面是怎么回事？”他利落的系好衣带，大步朝外走去。
外面已经人声鼎沸，地面一片湿润，士兵们抱着水桶飞奔。
西边火光熊熊。夹杂着一股香甜的焦味。
轩辕宇涵养功夫再好，也忍不住满脸怒色，“是谁烧了粮仓？难道是韩胜派人来袭？”他一边说一边走，杨哲紧紧跟在他后面。
“不是韩胜。”杨哲小心翼翼的道：“是那些俘虏。”
轩辕宇脚步一顿，看向杨哲，“俘虏？”他说得很慢，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茫然。
杨哲硬着头皮道：“不错，就是……就是我们在康川谷抓捕的那些人。他们杀了守卫，逃了。”
轩辕宇笑了。此时一个士兵跑得太急，撞到了轩辕宇。水从桶中洒了出来，淋湿了他半边身子。
那士兵吓得懵了，抱着水桶愣愣的看着轩辕宇，连请罪的话都不会说了。
杨哲顿时松了口气，只要轩辕宇能别用这种可怕的目光看着他，哪怕只是移开片刻，他都感恩戴德。
那士兵被轩辕宇看得两腿打战，“元元元……”
忽然手上一松，那力道带得他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一步。还以为轩辕宇把他双手砍了，回过神来才发现是夺了他的桶。
随手一掷，那桶就如一颗铁蛋一样，带着风声直直投入火中。
那些救火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呆了一下，回头见是轩辕宇。不由得齐声叫道：“元帅。”
轩辕宇微微抬起下巴，火焰将他的面容映照得一片血红。“再派一队人过来，别让火势蔓延。”
轩辕宇走后，杨哲才回过神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连忙召来千夫长，把轩辕宇的命令传达下去。
“元帅。”杨哲快步跟了上去，“我已经派人追击出去，他们人少，肯定逃不远。”
他和轩辕宇平时私交不错，但现在轩辕宇正在气头上，而且是由于他的疏忽才导致了这场祸事。所以他说话分外小心，唯恐一个不慎点了火星，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粮仓被烧，若国都不能及时应变，这场出征就要无功而返了。轩辕宇抱负难成，他如何不恼，如何不怒？
他这人，平时不轻易发怒，一旦怒起来，那就是血流成河的。
杨哲正心中惴惴不安，忽然轩辕宇停了下来。要不是他反应及时，就要撞上后背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们逃跑的？”
“大约……一刻钟前。”杨哲想了想，不确定的道。
“那时粮仓着火了么？”
“还没……”杨哲忽然明白过来，倒抽一口冷气，“您是说，他们兵分两路？”
轩辕宇冷笑，“加派人手巡逻兵营，他们一定还藏在营中。”
杨哲连忙去办。
“等等。”轩辕宇叫住了他。杨哲愕然回头，轩辕宇薄唇紧抿，火光在他脸上明灭交错，“除了救火和巡防的士兵，其余人等一律回营，由营帐按照名册点名。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刻围剿。”
不得不说轩辕宇的这个计策十分有效。服饰能骗得了人，容貌却骗不了朝夕相处的同僚。言修川等人很快就被人发现了。
冲出营帐容易，但要冲出东阳大营就不是这么容易了。
士兵手持长矛，将周围围得好像铁桶一般，更别提正从其他营帐赶来的士兵了。
言修川抄起衣衫一抖，使了黏字诀，将密集如蝗虫的一波羽箭卷成一捆。
铛啷啷，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那些羽箭如同垃圾一样被他丢在地上。
这一手实在太过骇人，东阳军面面相觑，竟然无人敢再上前。
“走。”言修川大喝一声，在李明等人后背拍出一掌，将他们送出了包围圈。
李明等人只觉得身子一轻，就如同喝醉酒了一样，耳边风声呼呼。噗通噗通摔到了地上。言修川力道掌握得很好，看着是把他们重重丢出去，除了落地时的一点小擦伤，几乎可以说是安然无恙。
这……
李明眨眨眼，要不是亲身经历，他根本不会相信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神奇的功夫。
耳边一阵甲胄摩擦的声音，那些东阳士兵终于回过神来，转身来追他们了。
跑。
这会儿就是考验逃命功夫的时候了。
嗖的一声。
一支箭从李明耳边擦过，钉在地上。
李明视而不见，一脚迈了过去。
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
有人小腿中箭，跪在了地上。
“走。”李明跑过去拽住他胳膊，半扶半抱的拖着他跑。
忽然觉得不对。
追击的脚步声停了。
箭雨也停了。
李明愕然回头。他发誓，今生就算他能忘记母亲的面容，也绝不会忘记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