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修川病了,而且病得很重。管家把他抱进雪府时,又是叫人,又是请大夫,把整府的人都惊动了。
“三郎怎会病得这么厉害,他身体一向很强健的。”雪君轩不停掉眼泪,又指着外面道:“沁雨不是去找大夫了么?阿云,我看元安城的大夫都不管用,你还是找个人进宫里去问问,看看能不能请个御医出来啊?”
杨云也急得不行,但神志还是清明的,“夫人,您急糊涂了,皇宫那种地方,岂是奴婢这等人能随便进出的?”
雪君轩连连点头,“哎,你说得也是,看我,都急成什么样了。”她捶着胸口,“可是我和三郎母子连心,看他这样,我这颗心……”她说不下去了,只是不停掉泪。
杨云没有办法,也只能在一旁陪着掉泪。
忽然雪君轩想到了什么,抬头,恨声道:“三郎是跟蓝姑娘一起出去的,他忽然变成这样子回来,怎么那蓝姑娘一点事都没有。”
雪君轩一向温婉,就算当年被言府那帮人这般逼迫,也没有露出这么狰狞的神态。杨云不由得心头一颤,她讷讷的道:“也许……也许事出有因。”
雪君轩站了起来,呸了一声,“什么事出有因,我看就是那女人包藏祸心。对,三郎这么虚弱,肯定跟她脱不开关系。”她冷笑连连,“难怪刚才我让她进宫恳请陛下派个御医过来,她推三阻四的。也是我笨,她巴不得把三郎害死,怎肯救他呢?”
说着她就往外走。
杨云连忙紧跟其后。“夫人,您要去哪里?”
雪君轩不理她,大声吩咐道:“备轿,我要进宫。”
皇宫确实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要进去,倘若是女眷,就要提前几天向皇后娘娘递牌子,得到允许了才能在指定的日子进去。
而雪君轩哪能料到会有今日之事,压根就没想到这个章程。
皇宫守卫当然不会放行,要不是看她是丞相的母亲,早就轰出去了。现在说话倒也算客气。
“夫人,您要先向皇后娘娘递牌子。”
“皇后……”雪君轩恳求道:“那我即刻写信,烦劳您转交给皇后娘娘。”
“这个……”守卫为难了,“写信不管用啊!您要先去宏宾院,向仪司要牌子来转呈给皇后娘娘。况且……我们职位太低,这牌子……”他干笑两声,“也帮不了您递啊!”
雪君轩急得把差点把帕子揉碎了,“这……这可怎么办才好,三郎病成这样。”
两个守卫相互看了一眼,虽然很同情雪君轩,但这种事情他们是在插不上话。
正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女声忽然响了起来,“夫人,不如我来做这件事吧!”
雪君轩大喜过望,“萱儿。”
刘萱坐在车内,正掀开车帘往外看。车帘半掀,露出她那半张艳丽的脸孔。
“可是……牌子……”
刘萱笑了,“夫人不必担心,皇后娘娘很疼爱我,我和她说一声就是了。夫人就在这里等我的消息吧!”
入了宫,换了步辇。
“郡主,我们真要去找皇后娘娘?”
“不,去找陛下。”
皇帝已经移居养心殿了,刘心正在伺候皇帝服用汤药。
“萱儿?她来做什么。”皇帝蹙眉。
“陛下身体不适,不如让老奴……”
皇帝抬手,“不,让她进来。”
刘萱款款走近,拜倒,“陛下万安。”
“萱儿,天色还早,你不在宫中歇息,来这里做什么?”皇帝和蔼的问。
“陛下,已经不早了,萱儿还去了一趟丞相府呢!”刘萱甜甜的道。
皇帝昨晚病得昏昏沉沉,又吐了好多血,他本来已经料定必死无疑了。没想到一觉醒来,睁了眼,居然发现自己没死。
问了刘心,开始不肯说。最后才抹着泪说是言修川救了他,再问怎么救的,刘心还没说,刘萱就进来了。
所以他现在听刘萱提到言修川,正中下怀。
皇帝的涵养功夫,是在一日复一日的权臣争斗中练出来的。他心里越急,面上就越平静。
刘萱一心等着他问言修川的情况,没想到皇帝居然一字不提,只絮絮叨叨的问她在宫外玩得好不好,在宫内住得惯不惯之类的闲话。
刘萱到底年轻,论心性怎么比得过皇帝。最后还是她忍不住主动说了。“陛下,您就不问问丞相怎么样吗?”
皇帝笑了,“他能怎么样?不是昨天才进宫的么,还一脚把朕的侍卫踢飞了。”
刘萱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哽咽道:“陛下,丞相病重了。”
皇帝手指一颤,勉强道:“怎会?这才一夜之间……”他定了定神,忍下喉头的沙哑,“你没看错,确定是三……言大人么?”
“萱儿三五不时就去言府,怎会看错。”刘萱用帕子试泪,“也不知言大人是怎么了,病仄仄躺在床上,大夫说……大夫说治不好了。”
皇帝暴怒,“胡说,哪里来的江湖郎中,拖出去砍了。”
刘心赶紧劝道:“陛下,陛下珍重龙体啊!”
刘萱还是首次直面皇帝的雷霆震怒,一时呆了,愣愣看着皇帝。
皇帝收敛心神,咳嗽两声,“是朕失言了,刘心,赶紧派两名御医去。丞相是肱骨之臣,万万不能有失。”
刘心知道言修川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应了一声,亲自去办了。
皇帝劳动心神,身体也觉得疲累,对刘萱摆摆手,“朕累了,你自去歇息吧!”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皇后身子也弱,你就不要用这等琐事去劳动她了。”
刘萱眼中精光一闪,乖巧的行礼,退下。
一出养心殿,柔儿就赶紧迎了上来,“郡主,奴婢刚才看到御医出来了,还是大内官亲自带着的……”
“噤声,出去再说。”
雪君轩在宫门望眼欲穿,好不容易才看到刘萱的步辇出来。
“萱儿。”她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刘萱命步辇停下,惊道:“夫人,您怎么站在这大毒日头底下,也不用把伞撑着。”
“别管这个,你赶紧说,陛下……”雪君轩急急的道。
刘萱微微一笑,“夫人,您就放心吧!大内官已经亲自带着御医往雪府去了。”
“可是我怎么没看到……”
“夫人,您这是在质疑我家郡主吗?”柔儿不满了。
“不,我只是……”雪君轩现在哪里敢得罪刘萱,“郡主对我家三郎有救命大恩,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会……”她生怕刘萱误会,急得语无伦次。
刘萱轻斥道:“柔儿,你这小妮子,居然敢这么对夫人说话,回去给我掌嘴二十下。”
柔儿知道刘萱这话是说给雪君轩听的,就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郡主,奴婢是为您不值啊!您为了给大人请来御医,硬是在陛下宫门前跪了半个时辰,您……”
雪君轩感激得不行,要不是此时场合不对,她早就给刘萱跪下了。
“郡主,您的大恩大德,雪君轩就是……”
“夫人,您快别这么说了。我对三郎……”刘萱脸颊绯红,神态中透着小儿女的娇羞,“总之,我对三郎的心,和夫人是一样的。别说跪上半个时辰,就是要了我的命,我都心甘情愿。”
她知道雪君轩最挂心御医的去向,便安抚道:“夫人放心,大内官带着御医,从侧门出去了。您等在这里是看不见的。”
雪君轩这才了然,不好意思的道:“我一介妇道人家,不知道这个。”
刘萱拍了拍手,一辆马车就从旁边驰过来了。她落落大方的道:“夫人,不如我们一同回府吧!”
言修川其实只是消耗内力太猛,身体虚脱,没有什么大碍。再加上皇帝又下了严令,治不好言修川,诛九族。御医不敢不全力施为。
所以当雪君轩和刘萱回府时,言修川虽然还不能从床上坐起来,但已经能睁开眼睛了。
蓝清婉就在言修川床前服侍。
雪君轩一看到蓝清婉就满心不高兴,见杨云站在一旁,就指桑骂槐的道:“阿云,你怎么呆呆站在这里,见到郡主来了也不知道招呼一下。”
言修川抬起眼皮看了刘萱一眼,没有说话。
杨云赶紧让侍女拿来绣墩,请刘萱坐下。
刘萱端庄自持,虽然对言修川的关怀溢于言表,却不至于太过放纵。
这才是好女子该有的姿态。雪君轩对刘萱很满意吧,目光在蓝清婉和言修川交握的手上一转,十分轻贱。
“三郎,你可要好好谢谢郡主。要不是她拼命恳求陛下,陛下还不会这么快就派御医过来呢!”她冷哼一声,看着蓝清婉意有所指,“光靠那些江湖郎中,你这小命可保不住。”
皇帝的命是他和蓝清婉救的,若是听到他病重,别说御医了,恐怕连皇帝本人都恨不得飞过来了吧!恳求?也不知是谁在说谎了。
但是言修川更关心另一件事。
他剑眉一蹙,“娘,您去见过陛下了?”
雪君轩叹气,“我哪能见得到陛下啊,我连宫门都进不去呢!”她亲热的拍拍刘萱的手,“还是多亏了萱儿,要不是她啊,你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见这儿子跟块木头疙瘩似的,也不知道跟刘萱道一声谢,真恨不得拿簪子去戳醒他这块榆木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