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妾在这里。”皇后见陛下终于清醒了,喜极而泣。
皇帝慢慢伸出手。
皇后立刻握住。
皇帝虚弱而坚定的把手抽了出来,慢慢伸向言修川。“三郎,你过来。”
言修川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皇后含恨退到一旁。
皇帝轻轻的道:“你们,都出去。”看了皇后一眼,“皇后,你也先出去。”
“陛下。”皇后不甘心。
“出去。”皇帝一字一顿。
皇后没有办法,恨不得目光化为利剑,将言修川撕成粉碎。
室内终于只剩下言修川和皇帝两人。
“扶我起来。”
言修川叹息一声,“陛下,有什么话以后再说,现在您要把身子养好。”
皇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意,“我的身子,好不了了。三郎,扶我起来。”
言修川便在皇帝腰下垫上两个松软的枕头,“陛下,你要说什么?”
皇帝想了一会儿,慢慢的道:“朕大行之后,由太子即位。刘睿心计太深,结党营私,让他到蜀地做个藩王吧!”
言修川大吃一惊,“陛下,睿王聪明机敏,心地仁厚,绝非您说的那样。”
皇帝定定看了他一会,忽然道:“看,连你都被睿儿骗过去了。”他叫道,“刘心,把朕桌上的奏折拿给丞相看看。”
刘心应了一声,出了坤宁宫,往皇帝的书房去了。
这几天言修川称病没有上朝,不知道朝上发生了什么事。但见皇眉宇间一片阴霾,显然对刘睿的偏见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不一会儿,刘心就捧着一堆奏折回来了。
“你自己看吧!朕才在朝上训斥了刘睿几句,就一堆大臣上折子为他说情。这不是结党营私又是什么。可笑朕还怕冤枉了他,特地命人去打探,结果……”皇帝说得太快,剧烈咳嗽起来。
刘心连忙过来为他捶背,皇帝烦躁的把他推开。
“结果竟然还真探出了好多东西。金银财宝数不胜数,就连一些地方小官都给他送礼。多大的人望啊!这人望把朕都压下去了。”皇帝胸口急剧起伏,“狼子野心,狼子野心。”
奏折很多,言修川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
睿王远离中枢,一直在五大营练兵,怎会一夕之间这么多朝官给他求情。
他越想越古怪,脑中乱糟糟,一时理不清头绪。
“陛下,也许……也许中间有什么误会。”他只能徐徐劝解。
“误会?”皇帝冷笑一声,“倘若朕身子安好,倒是可以慢慢查清,但朕担心……”他顿了一下,“万一真到了那日,太子一定压不住他。睿王在军中威信太高了,又是皇子……”
“所以陛下才把他远远的打发到蜀地去。”言修川沉吟道:“那睿王手上的兵权,陛下也打算一并收回来么?”
他的心悬在半空,要是睿王连兵权都没了,一旦皇帝驾崩,他要如何自保。
皇帝思索了半晌,“朕还没想到该如何处置。三郎,你告诉朕,朕该怎么办。”
言修川斟酌着道:“五大营的兵是睿王一手带出来的,而且此次陛下得保平安,睿王功劳最大。倘若陛下突然将睿王的兵权收回来,一定会激起兵变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
言修川试探着道:“不如,等太子即位后再做打算?”
皇帝半信半疑,“太子,能压的住睿王吗?”
言修川笑道:“陛下放心,臣会帮着太子。”
皇帝松了一口气,“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他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连脸上的忧色都消散了几分,“还有朕的后宫……留几间宫室,给些银子,让她们安度晚年吧!”
言修川嗯了一声,心头莫名酸楚。
“三郎,你干么低着头。”皇帝却笑了,“难道你在哭?”
言修川抬头,“陛下又胡说了。”
明明眼眶已经红了,还在逞强。皇帝看着他,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个夜闯芳华宫的青年,潇洒不羁,不被世间俗物约束。是朕把你强留在身边,但是朕不后悔。
“三郎,你过来。”
言修川俯下身,皇帝将嘴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朕在书房的匾额上藏有一道密旨,朕驾崩之后,你便悄悄将之取出。日后太子若行事不端,你就可以凭着这道密旨行事。”
言修川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帝。
“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朕?”皇帝失笑,“你认为朕只会打压睿王?三郎,坐在朕这个位置上,就要把事事考虑周全,睿王要打压,但太子,也有有所制衡。”
言修川沉默了半晌,“陛下深谋远虑,臣所不能及。”
“朕倒希望,你永远不用像朕这般殚精竭虑。”皇帝捧住言修川的脸颊,“别动,就这样,让朕抱一报。”
皇帝身体十分虚弱,他的怀抱也是无力的,言修川只需轻轻一挣就能挣开。但此时他不敢动,他怕动作大一点,就会伤到了皇帝。
凡人皆有一死,管你什么王侯将相。
皇帝抱着他,感受着他的体温,这是他们少有的宁静时刻。
虽然言修川不说,皇帝也知道言修川一直恨着他。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很诡异,非友非敌。
有很多次,皇帝总以为言修川会杀了他,但最终言修川都没有动手。
所以……他是不是可以奢望……
“陛下?”言修川往后一仰,躲开皇帝的唇。
“别动,三郎,这是最后一次了。”皇帝恳求道。
这一次,言修川没有闪躲。皇帝的吻很炽烈,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带着濒死的绝望。言修川静静任由他吻着,眼中闪过一点水光。
片刻之后,言修川出了坤宁宫。
皇后横了他一眼,立刻跑了进去,“陛下,臣妾来了。”
言修川回了府,将蓝清婉抱上了马。
“去哪里?”
“皇宫!”
闯宫,换了旁人早就被看砍头了,但那是言修川。
一路带着蓝清婉来到坤宁宫,不顾皇后的大呼小叫,硬是把一干宫女太监都轰了出去。
皇后气得头顶步摇不停颤抖,“给本宫把门撞开。言修川,你太放肆,太无礼了。”
那些侍卫虽然都对皇后毕恭毕敬,但谁也不敢真正动手去撞门。开玩笑,那里面的可是当朝丞相,手握重兵的言修川啊,不说别的,但是那身武功,恐怕整座坤宁宫的侍卫加起来都并不是他的对手。
皇后见他们无动于衷,气得银牙暗咬,“好啊,你们现在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刘公公,你怎么说?”
刘心一脸为难,“皇后啊,其实老奴反倒觉得是件好事。”
“怎样?”
“您看见言大人带来的那位姑娘了么?那可是医仙啊,是隐居室外的高人,有她在,至少陛下还能多活些时日。”
“真的?”皇后将信将疑。
不知等了多久,一直等到深夜。
门开了,言修川脸色惨白,而蓝清婉也是一头的汗。
皇后担心皇帝,门一开就进去了。
“言大人,你们这是……”刘心也惊了。刚才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言修川没有回答,让蓝清婉将调养方子写给了御医。
“大人,大人。”刘心还想多问几句,但言修川已经带着蓝清婉离去了。
天还是黑的,因为宵禁的关系,路上没有行人,偶尔有城防兵路过,见到言修川,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路上只听得到马蹄的笃笃声。
“你没事么?”蓝清婉一直没听到言修川说话,有点担心。“你几乎把一半内力都给了他,倘若他是练武之人,此时已是顶级高手了。可惜是个普通人。”
“能续命就好。你呢?没事么?”言修川淡淡的道。
“我?我只是施施针,有什么要紧的。”蓝清婉顿了一下,“其实,你并不恨他。”
“我是恨他的。”言修川抱紧蓝清婉,“但是现在你回来了。”
他说得很轻,近乎呢喃。
“言修川,你刚才说了什么?”蓝清婉侧头,想听得更清楚一点。
言修川身子一侧,从马上摔了下去。
皇宫。沁芳宫。
“郡主,天已经很晚了,您快去歇息吧!”柔儿见刘萱还倚在窗前沉思,劝道。
“芳儿还没回来吗?”
芳儿是她派去给皇后送宵夜的侍女,宵夜还是其次,重要的是查探皇帝的病到底重到何种程度,她好通知父王早做打算。
“还没有。”柔儿顿了一下,“哟阿布奴婢再去看看?”
刘萱轻轻点头。
柔儿快步向宫外走去,正好和进来的芳儿撞了个满怀,“你这小丫头,怎的去了这么久。”
芳儿一张小脸略白,“大内官封了坤宁宫,除了指定的人外,旁人一概不许出入。”
刘萱敛眸,“那就是说,你什么都打探不到了?”
“奴婢守在外面,中午时见到言大人来了。侍卫要拦,但是言大人一脚一个把他们都踹开了。”芳儿说着说着,不禁两颊晕红。
柔儿睨了她一眼,“小妮子,连你也被言大人迷住了,还不快点往下说?”
刘萱笑吟吟,“言大人俊美非凡,有谁不被他迷住?接下来怎样?”
芳儿想了想,“接下来陛下把皇后赶了出来,和言大人在里面说了好一阵子的话。过了一会儿,言大人也出来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又回来了,还带了一位姑娘。”
“姑娘?是宫里的娘娘么?”
“不是的,宫里的娘娘奴婢都认得。可是那位姑娘面生得很。他们在里面待了好长时间,直到刚刚才离开。”
刘萱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往下说,急了,“那陛下呢?”
“陛下?”芳儿摇摇头,“奴婢没能进去。”
刘萱啧了一声,“你这个小丫头,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关键时候一点用都没有。”
芳儿也委屈,她的机灵只能用在小事情上,可是那些守门的侍卫都是真刀真枪的,她小小一个侍女,哪里敢往上面撞啊!
“郡主,奴婢听着不对啊!您说言大人带来的那位姑娘,会不会是蓝清婉?”柔儿低低的道。
“蓝清婉?”刘萱动作一顿,神色立刻变了,盯着芳儿问,“言大人带来的那位姑娘,是不是长得极美?”
芳儿想了想,点头,“确实长得很美,而且……而且言大人和她似乎交情不浅,举止间对她颇有维护。”
“果然是她!”刘萱一掌拍在桌子上,起身。挂在腰间的配饰叮当作响,她恼了,一把扯下来就砸。
柔儿赶紧拦住她,“郡主,夜深人静,小心惹人注意,这里毕竟是皇宫。”说完左右抱了一眼。
刘萱哼了一声,终于将怒火压了下来。
屏退芳儿后,将柔儿叫过来。
“郡主?”
“明日出宫,拿着我的令牌去城西来宾客栈,那里有我父王留下的暗探。告诉他们,想办法除掉蓝清婉。”
柔儿没有接令牌。
刘萱目光变冷,“你怕了?”
柔儿赶紧跪下,“柔儿从小就跟着郡主,郡主要柔儿死,柔儿绝对不说二话。只是现在就动用我们的人,太冒险了。”
刘萱想了想,慢慢点头,“不错,万一被抓住,总有几个软骨头会露了口风。”
她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这样吧,你去元安城找些会武艺的人,让他们教训一下蓝清婉。她不是自负生得美貌么,我倒要看看,没了那张脸,言大人还会不会看得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