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言修川说起情话来眼也不眨。
蓝清婉脸颊一红,偏开头不搭理他。
皇帝重重哼了一声,那些将领以为皇帝是对他们不满,把头垂得更低了。好像地上忽然开出了一朵绝世奇花,让人挪不开眼。
“朕送丞相回房。”皇帝忽然道。
众人虽然知道皇帝宠信言修川,而且这份恩宠是历朝历代头一份,但像这样当着众位臣子的面说出亲自送言修川回房的话,还是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言修川。
言修川已经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功夫,何况这话是皇帝说出来的,他都不脸红,自己脸红个什么劲。
蓝清婉和言修川站得近,不幸也受到了这场目光的洗礼。
她很不自在,微微侧过了身子。
言修川借着袖子的掩饰握住她的是后,轻声道:“别怕。”
皇帝目光须臾不离言修川,虽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但不用想都知道他是在安慰这个女人。心中妒火熊熊燃起。竟起身走了过去,“三郎,朕送你回去。”
言修川嗯了一声,也不拒绝。
反正他的船就紧跟着皇帝的龙船,过了舢板就是。
一声令下,正在行驶的船队便停了下来。刘心早命人搭起舢板,并用铁链把两条船稳稳连接在一起。
言修川正要过去,忽然轻轻咦了一声,目光看向一处不动了。
蓝清婉和皇帝立刻发现了言修川的异样,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江面如常,除了几叶扁舟在波涛间荡漾,丝毫看不出异样。
“三郎,你……”
皇帝正要发话,忽然言修川朝他扑了过来,把他压在了甲板上。与此同时一支羽箭擦着皇帝的头皮飞了过去,没入一个侍卫的胸膛。
“有刺客。”刘心抱头趴在地上,口中不忘大叫。
蓝清婉出身天刹海,她虽然不会武功,但她周围个个都是武功好手,应变能力是尽有的。
言修川一眼扫过,已将甲板上的情景尽收眼底。
蓝清婉被青儿护着躲在甲板一侧,面前一个木桶将她的身体遮挡得严严实实,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皇帝的护卫已经赶到,用盾牌把皇帝严实挡住。弓箭手排列在甲板两侧,弯弓搭箭,严阵以待。
死了一个侍卫,伤了几个宦官。除此之外,可说毫发无损。
言修川放开皇帝,慢慢起身。因为刚才动作太剧烈,他的伤口又崩开了,鲜血从纱布里渗了出来。
“御医,快叫御医来给丞相诊治。”皇帝吩咐道。
“不用。”言修川走到船舷边。
“三郎,水里有刺客。”
他真是太笨了,言修川刚才明显是在看江面,可见他已经发现刺客了。要不是自己反应太慢,言修川就不用为了保护他而受伤了。这一刻皇帝简直后悔得不行,他越是后悔,对刺客就越痛恨。
“传朕命令,调强弩手来。对准江面射,不论何人,格杀勿论。”
甲板震动,两队强弩手分列两侧。瞬间万箭齐发,犹如暴雨一般,将江面搅得沸反盈天。
一缕鲜血在江面上晕染开来,接着一具尸体浮了上来。
言修川指着江面上的芦苇道:“对着芦苇射。”
鲜血很快将江面染红,瞬间浮上数十具尸体。
“派出水鬼,以防错漏。”
随着言修川的命令,一个个身着鱼皮的武士跳进江水。
这是一场无声的搏杀,船上众人无法看到水里的争斗,只能通过不断涌上的血花来判断水中的情形。
皇帝站在言修川身边,“三郎,这里有朕,你伤还没好……”
“保护陛下是朕的职责。”言修川看着江面,淡淡的道:“陛下身份贵重,还是早回舱房更为妥当。”说完便对刘心道:“大内官,送陛下回去。”
皇帝轻轻一叹,“你还在怪朕么。”
“怎会。”言修川声音平静,“陛下是君,三郎是臣,君主怎样都不会有错的,有错的只会是臣子。”
他脸色苍白,犹如一尊玉像般冰冷,美丽。
皇帝知道苏落是他和言修川之间解不开的一个死结。但即便时光能够逆转,他也依然会这么做,因为他不会容许任何一个女人霸占言修川的心。
他的心,他的人,只能是自己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看了蓝清婉一眼。
皇帝以为他掩饰得很好,但他不知道这个眼神已经将他出卖了。妒忌,恶毒,如同从九渊爬上来的九头妖蛇。
蓝清婉身子一震,这个男人让她厌恶。
是的,厌恶。
蓝清婉性格柔婉,即便不喜欢一个人,顶多也就视而不见。但这个皇帝,却无端的让她觉得恶心,厌烦,憎恨。她惊讶非常,她怎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有这么浓烈的感情。仿佛……仿佛这个人曾用极其卑劣的手段,夺走了她的至宝。
言修川沉声道:“陛下,你若敢动婉儿,我必让你后悔。”
皇帝道:“三郎,你在威胁我么?”
言修川定定看了他一会,笑了,“不错。”
这时唐骏来报,“陛下,微臣已将刺客全部击杀。”
“有多少人?”
“根据已经打捞上来的尸体看,至少超过一百人。”
“一百人就想要朕的命,济北王也太小看朕了。”皇帝微微摇头,“命船队全速航行,中途不得停靠, 直达大禹山。”
皇帝的决断是英明的,现在船队已经进入了济北王的领地,一旦上岸,他们就如同拔了牙齿的猛虎,只能任凭济北王拿捏了。
“没想到刘泽那小子还有几分聪明。”刘英听完探子的回报,背负双手看着墙上的地图。
“他若连这个都想不到,皇位早就被中山王等人抢走了。”刘武指着地图上的一处道:“爹,儿子猜测他们会直达大禹山。”
“何以见得?”刘英指着另外一处道,“我倒觉得他们会去玉同山。这里离五大营最近,二皇子刘睿又在此处练兵。”
“可是要去玉同山必得经过安阳河,那就相当于多绕了一圈。倘若不走水路,走陆路倒是快一点,但就怕皇帝没这个胆子。”刘武微微一笑,“所以他们只能到大禹山。大禹山水源充足,又有行宫,就算我们强攻,一时半刻也攻不进去。”
刘英眼中精光一闪。“不能让他们安然抵达大禹山。阿武,你训练的那批人,该派上用场了。”
这一路皇帝走得胆战心惊,不断遇到刺杀。
“这些人都不要命了么?”皇帝雷霆震怒。连给朕倒茶的侍女都是刺客。”方才要不是言修川眼疾手快,那把刀就划破他咽喉了。
“陛下息怒。”臣子们跪了一地。
“息怒,息怒。你们让朕怎么息怒。”除了言修川,皇帝看谁都不顺眼。“刘心,拿张椅子给丞相坐下。”
众人都知道言修川受了重伤,对此殊荣倒没有什么异议。
“众位爱卿,你们可有什么法子可以一劳永逸啊?”
能跟随皇帝出巡的臣子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眼光交换,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出头。
“说话啊!”皇帝等得不耐烦了,“平时朕下个令,你们都能引经据典争论个几天,怎么现在碰到大事,个个都成了哑巴了?”皇帝脸色阴沉得简直能滴出水来,“济北王的旗号都挂起来了,朕却只能待在船上。”
其实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立刻掉头回国都,皇宫内有三千精兵,元安城郊外还有三座大营。元安城城门牢固,城墙高筑,济北王就算造反,一时之间也攻不进来。然后皇帝再密令将大军调回,内外夹击,不愁济北王不束手就擒。
但此时他们远离元安城,深入济北王领地,济北王要是肯让他们安然回国都,那他这个反也不用造了。
“丞相,丞相?”
言修川隐约听到有人在叫他,抬头,见刘心正在冲自己使眼色。而一干臣子正在眼巴巴的看着他。
皇帝咳嗽一声,“丞相,你可有什么妙计啊?”
言修川沉吟,“请陛下派出特使,密令二皇子调兵。”
“睿儿?”皇帝摇头,“睿儿确实在五大营练兵不假,但距离此处有百里之遥。倘若密令被济北王截获,那……”
“总要一试。”言修川掷地有声,“陛下,即便我们安然抵达了大禹山,也只能抵挡一时。只有将五大营的军队调来,才有取胜的机会。”
“好。”皇帝左思右想,权衡利弊之后终于同意了。但现在又有一个难题,派谁去?
这个问题一抛下去,诸位臣子更加沉默了。
出巡之前谁能想到会碰上这种事,皇帝带的一多半都是文臣,嘴皮子功夫利索,手上的功夫……能杀只鸡就不错了。儒将,不存在的。
众人都把目光对准了言修川,其中的意思很明白。你是天下第一高手,一人抵得上一支军队,你不去,谁去?
皇帝道:“丞相身份贵重,重伤未愈,必须陪在朕身边。”
这话一出,立刻把众人的口堵上了。
“你们平时自诩为朝廷栋梁,却只会推着别人冲锋陷阵,自己往后面缩。”皇帝目光环环一扫,冷笑道:“对朕的忠心,可不是嘴上说说。”
众人头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纷纷跪下道:“臣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
皇帝手上把玩着一串佛珠,既不叫平身,也不呵斥。
他越不说话,众人越琢磨不透。如同头顶悬着一把利剑,让人胆战心惊。
忽然一人走了进来,声音清脆,“陛下,我去。”
言修川眉头一皱,声音里已经带了三分薄怒,“青儿,下去。”
来人竟是个小娃娃,约莫五岁左右,虽然满脸稚气,但那双眸子却灿亮有神。
皇帝立刻想起来了,“你是蓝……蓝姑娘的孩儿。”
情报刺探的工作,詹士台做得熟练无比。没到半天就已经把蓝清婉的身家来历打探得明明白白。当皇帝知道她已嫁为人妇并且已育有一子之后,心中的妒火不但没有平息反而烧得更加猛烈了。
言修川居然为了这种女人对他口出威胁,让他情何以堪。
爱屋及乌,恨屋也能及乌。
所以皇帝对青儿没有半分好感。冷冰冰的道:“你刚才说什么?”
“青儿愿手持密令,往五大营走一遭。”青儿双手抱拳,用的是江湖礼数。
“青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言修川撑着扶手慢慢站了起来,他目光犹如玄冰,“回去。”
“我当然知道。”言修川积威已深,青儿不敢跟他目光对视。索性只看着皇帝。“陛下,青儿的武功您是知道的,况且我是一个小孩子,那些人一定不会想到一个小孩子身上居然有皇帝的圣旨。”
“这位小公子说得不错。”众臣微微点头,劝道:“陛下,不如让他试一试吧!”
“不行。”言修川一声断喝,“陛下,青儿只会两招三脚猫的功夫,而济北王手下能人辈出,万一有什么差池,我们岂不是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了么?”
口口声声为朕着想,其实是不想青儿涉险。言修川啊言修川,朕若连你这点心思都不明白,那这些年就白活了。
皇帝垂眸思索。
言修川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他虽然不畏皇权,但此刻这个男人毕竟是皇帝,硬碰硬,他没有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