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船队沿江航行,其中一条龙头高高昂起,船身上还绘着五彩金龙。这种制式只有大梁皇帝才能享用。此时这个尊贵的男人正站在船栏前,眺望江面。
“陛下,江上风大。”刘心将披风给皇帝系上。
“还找不到人吗?”
能让皇帝如此挂念的人只有一个。刘心暗叹一口气,“已经派出三波人马去找了,可是一直找不到。”他见皇帝双眉紧蹙,立刻劝道:“大人武功极高,能在他手中走出三招的人无根手指都能数得出来,陛下还担心什么呢?”
“多派些人马,我仿佛听说他手下有个叫龙靖云的,武功不错。”皇帝沉声道:“他一直跟在三郎身边,也许知道三郎去了哪里。让他去找,带多少人都行,不用跟朕报备。”
“老奴知道了。”刘心见小灵子一直冲自己使眼色,立刻明白了。“陛下,那些地方官知道陛下巡游至此,喜不自胜。精心挑选了一批美女,想为陛下歌舞助兴呢!”
“那就让她们过来吧!”皇帝无所谓的道。
小灵子拍了两下手掌,丝竹声幽幽响起,一群美女踏着舞步袅袅娜娜的走了进来。
皇宫中的歌舞皇帝已经看腻了,骤然见到这样的民间舞蹈,还真起了几分兴趣。
那些美女面上都蒙着白纱,若隐若现,只看轮廓便知颜色不俗。
其中领舞之人更是绝色,那腰身柔软得仿佛嫩柳一般,行走间裙裾翻飞,仿佛乘风而去。
刘心最懂得察言观色,见皇帝盯着那女子,已然心知肚明。
一曲舞完,便指着那女子道:“你走近些,陛下要给你赏赐。”
众女羡慕不已,但皇帝既只点了她的名,她们只能黯然退下。
那女子娉娉婷婷的走了过来,依依跪下。“民女谢陛下赏赐。”
“你把头抬起来。”
那女子慢慢抬头。
皇帝盯着那双眼睛,微微怔愣,“你……你把面纱解下来。”
那女子不敢违令,便将面纱解了下来。
皇宫中佳丽无数,刘心以为再不会有哪张面孔令自己心惊了,但当他见到这女子的真容时,还是吓了一跳。并不是那女子长得有多美,而是她的神韵太像那个人了。
刘心暗叫了声糟,他收了李大人的银子,本想做个顺水人情,没想到竟然给皇帝引来这么大一个祸水。
不错,倘若那女子长得丑一点,或者长得更美一点,只要容貌跟那人不这么相像,他就不用这么发愁了。
这些年是个人都知道皇帝对言修川的感情已经大大超出了君臣之情,他日日伺候皇帝,心里更跟明镜似的。皇帝根本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言修川压根没把他放在心上。真要说有,只有对君主的忠心而已。
偏偏皇帝还不自知。言修川偶尔展露的温情,更是将皇帝拉到无法自拔的深渊里。
倘若陛下把这女子纳入后宫,日日对着这张脸,岂不是将她当做了言修川的替身。
不行,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此处水土真是养人啊,恐怕就连皇宫之中也未必能找到如此绝色呢!”刘心赞了一声,话锋一转,“陛下,可要将此女纳入后宫啊?”
皇帝痴痴看着那女子的脸,没有说话。
刘心眼珠子一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宫中礼仪繁杂,这位姑娘骤然入宫恐怕不会适应,不如先让侍卫将之送回宫中,让皇后教导一番。等陛下回宫,便能享受美人的温柔服侍了。”
此处距离元安城,路途遥远。女子身体娇柔,或患病,或碰上强人,路上出的事怎么都怪不到他头上。即便这女子入了宫,宫中娘娘个个都是貌如桃花心如蛇蝎,但凡是个人都能把她生吞了。
他想得万般周全,但他漏算了一个最重要的人——皇帝。
“你过来。”皇帝拍拍身旁的椅子,脸上是少见的和颜悦色。
那女子受宠若惊,看了刘心两眼,见他点头,才敢慢慢坐到皇帝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皇帝挑起她下巴,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
那女子羞不可抑,脸颊绯红,“小女姓王,小名柔儿。”
“柔儿,柔儿。”皇帝呢喃了两声,“名好,人更好。今晚,你就伺候朕,好不好?”
当晚柔儿便上了皇帝的龙床。
皇帝巡游,当然也带了妃子。淳贵人,不,现在应该是淳贵妃了,她终于忍不住了,命贴身侍女找到刘心,秘密将他带了过来。
“大内官,船上何时多了一个妹妹,我怎么不知道?”纯贵妃端详着刚刚涂好的丹蔻,慵懒的道。
女人的斗争,真是修罗场啊!
对这位最受宠爱的淳贵妃,刘心不得不打叠起十二分精神。“那是前两日地方官送来的舞女,她很有福气,竟被陛下一眼就看上了。娘娘若不喜欢,老奴将她带来给娘娘赔罪就是了。”
淳贵妃轻笑了一声,“大内官,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岂是那般小肚鸡肠容不得人的。陛下今日眉头深锁,这位妹妹既然得了陛下青眼,能让陛下开怀,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满。”
刘心微微一笑,“老奴失言了。”
“不过嘛,我倒是很想见一见这位妹妹。”淳贵妃冲薇竹使了个眼色,薇竹立刻把一个荷包塞到刘心手里。
“娘娘,这是干什么……”刘心推拒不受。
薇竹道:“大内官就不必推辞了,此处又没有外人。”她声音柔软,一如她的主子,绵里针,“以后还要请您多关照我们娘娘呢!”
“哎哟,这可不敢当。”他虽然还说着谦卑的话,但已经把荷包收到了衣袖里。荷包不重,凭他多年的阅历,一捏就知道里面放了满满的银票。淳贵妃出手向来大方,这也是他为何与她交好的缘故。
淳贵妃轻轻一叹,“薇竹的话正是我要说的,要不是得了大内官的提携,此时我还是一个小小才人。以后,还请大内官也要一如既往,不要忘了本宫才是。”
“娘娘说哪里的话,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奴帮娘娘,就是帮着自己。”
淳贵妃喜笑颜开,“如此甚好。宫中向来雨露均沾,如此才能六宫和谐,不生怨气。容我多嘴一句,这位妹妹也太不懂事了,纵然陛下喜欢她,她也不能霸着陛下这么多天。万一陛下龙体有个万一,那岂不是她的过错了么?”
用帕子掩了掩嘴角,眸光如水,“大内官好歹劝一劝陛下,让陛下保养龙体啊!”
刘心是成了精的老狐狸,一听就明白淳贵妃是让他接了这烫手山芋呢!他是亲眼见那个柔儿长得和言修川有多么像,言修川又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柔儿纵然是个替身,那也是个得了陛下宠爱的替身。此时他们正干柴烈火,蜜里调油一般,他去劝?又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立刻眉眼低垂,摆出一副十分恭顺的模样。“老奴不是没有劝过,但陛下的脾气,娘娘您是知道的。”他比出两根手指,“天下能劝得动陛下的只有两个人。外朝是丞相大人,内宫便是娘娘了。”
淳贵妃听他把自己和言修川比肩,心里也高兴。“好,那就劳烦大内官给陛下递个话,就说本宫亲自给陛下熬了百合莲子汤。”
“老奴这就去。”
回了龙船,一问小灵子,果然陛下还没出来。
“又跟那个柔儿在一起了?”
“那还用问。”小灵子挤眉弄眼,“我真不明白,那柔儿虽然长得不错,但也算不上极品美人。淳贵妃艳冠后宫,比她美丽多了。怎么陛下偏偏就迷上她了呢?”
“陛下岂是你能编排的?”刘心斥责了一句,拂尘一摆,站在皇帝寝室门前犹如一尊门神。
“反正这里又没别人,就算有,那也是我们的人。爹啊,您真是年纪越大越怕死。”小灵子撇撇嘴。
“死,谁都怕。”刘心眼皮一抬,冷冷的道:“我们做奴才的,作对了事,那是理所当然。做错了事,绝不是用一张口,一副膝盖就能赔罪的,赔罪,得用命。”
小灵子吐吐舌头,不作声了。
刘心继续教训,“你跟了我这么久,竟学不到我一成隐忍功夫。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你不清楚?”他哼了一声,“若不清楚,打你五十大板你就清楚了。”
“别,别。”小灵子捂住屁股,赔笑道:“爹,我知道错了。”
刘心看看外面,一队宫女已经捧了盥洗器具站着了。“你去瞧瞧可有什么不妥。”
小灵子应了一声,正要去,忽然又停住了脚步。
“爹?”他的脸色有点白。
“小兔崽子,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爹,我刚才忽然明白陛下为何如此宠信柔儿了。”小灵子嘴唇颤抖,向来伶牙俐齿的他现在连话都说得不利索了,“她,她长得好像……”
刘心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噤声,你不要命了。”
小灵子发出呜呜的声音,两眼瞪得滚圆,里面满是惊恐。
刘心这才慢慢放开他,警告道:“这话放在心里就行。”
“刘心,进来。”皇帝叫唤了一声。
“让她们进来伺候陛下。”刘心匆匆吩咐了一声,快步入内。
房中一片狼藉,地上丢满了衣衫,一件一件,一直绵延到床上。刘心险些踩到一件肚兜。暗暗摇头,“陛下,您醒了?”一边说一边拉起帷帐。
刘心不敢多看,“陛下,老奴已命人准备了早膳。”
与其说是早膳,不如说是午膳更为妥当。
“陛下。”柔儿慢慢起身,见到刘心不由得惊呼一声,用薄被掩住胸膛。
“你不用在意他。”皇帝安慰道:“他连男人都不是。”
刘心笑道:“陛下说得对,小主把老奴当成一件器具,一件摆设就好了。”又问皇帝,“陛下,是现在就册封小主还是回宫了再封?名分早定,奴才们也好早日安排啊!”
“你倒提醒了朕。”皇帝沉吟了一会,“就封她为贵人吧!”
刘心大吃一惊,贵人,淳贵人熬了这么久,才从一个小小才人熬成贵人。宫中更有许多女子,终其一生连个贵人的名号都等不上。而这个柔儿,才服侍陛下两日,就越过了宫人,才人,常在,成为了贵人。真是好福气啊!
刘心不由得多看了柔贵人两眼。
柔儿当然喜出望外,当即在床上跪拜起来,“多谢陛下。”
皇帝在她脸上摸了一把,“你该谢谢这张脸。”
柔儿以为皇帝在称赞她的容貌,越发高兴起来。
只有刘心知道皇帝在说什么,不由得对柔儿起了几分怜悯。
等皇帝穿戴整齐,刘心刚要给淳贵妃递话,忽然一个侍卫来报,说丞相大人回来了。
皇帝正给柔儿画眉,听到这话,手腕一抖,黛石在她脸上拖出一条长长的青灰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