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伤心，胡乱抹了一把泪，“他除了教我一些入门内功和基本招式，什么都没教我。要不是我兰萧崖上学得一些武艺，早就被天极宗里的人欺负死了。”
蓝清婉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惊得一时之间竟找不回自己的声音。见青儿哭得伤心，一颗心都碎了。“你怎么不早说。”
“你们一年才来看我一次，每次坐坐就走。古老头就在一旁看着，我能说什么。就算我说了，你们会信么。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顽皮不懂事的小孩子，古老头就是行侠仗义的大侠。他说的都是对的，我说的都是错的。”青儿委屈得不行，揪住言修川的衣摆哇哇大哭。
蓝清婉想来抱他，他扭过了身子不给抱。
言修川把他抱了起来，坐在椅子上慢慢安慰。
“青儿。”蓝清婉柔声道，“既然他对你不好，那以后我们就不理他了。你喜欢言大人，那就跟着言大人。”她摸摸青儿的脑袋，“青儿，给娘抱抱。”
青儿一偏头躲过去了，把头埋在言修川肩膀上不看他娘。
言修川对蓝清婉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别说话。
蓝清婉简直哭笑不得，她向来和青儿最亲密，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会被这孩子嫌弃。青儿的哭声像一根针，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青儿是她的宝贝，他受了这么多委屈，自己竟然一无所觉。
其实早就该察觉了。去年她和严溪上天极宗看望青儿时，这孩子就抱着她不让她走。那时候还以为这孩子撒娇，现在想想，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越想越恨，青儿是天刹海金尊玉贵的小人儿，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因为担心严溪和蓝玉太过宠爱，误了他前程，才千挑万选，选了天极宗门主做他的师父，谁知道竟然选了这么个人。
哼，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欺负到他们天刹海的头上了。
蓝清婉嘴上不说，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报复天极宗。
小孩子就是这样，本来不是那么委屈，一旦亲人在前，五分的委屈就会变成十分。青儿窝在言修川怀里撒娇，言修川哄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把青儿哄转过来。
“娘，我要留在这里。”青儿一张小脸蛋哭得红通通，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湿漉漉，稚嫩的童音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哽咽。
这副可怜的小模样，别说是蓝清婉这个当娘的，任凭一个路人看到都会心软。此时就是青儿要去摘天上的月亮，她也会立刻给他做到。
“好，留下就留下。”蓝清婉答应得爽快。
青儿欢呼一声，直接从言修川的身上扑到了蓝清婉的怀里。
五岁的娃娃，说重不重，但说轻，也绝对称不上轻。
蓝清婉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要不是腰上被人托了一把，就被青儿压倒在地了。
回头，是言修川。
咦，他刚才不是坐在椅子上的么，怎么忽然跑到身后去了。
青儿老气横秋的道：“娘不必惊讶。上次我和师父比试轻功，他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回去帮我把帕子捡起来呢！现在这点功夫，算得了什么。”
蓝清婉对言修川轻轻点头，“多谢言大人。”
“只求夫人不要再拔剑刺我就好。”言修川揶揄了一句。
“拔什么剑？”青儿听得莫名其妙，“娘，你和师父见过么？”
蓝清婉不由得想到了密室中发生的事。言修川是如何脱去她鞋袜，如何给她揉捏的，历历在目。
“娘？”青儿发现他娘竟然脸红了。伸手摸一摸，有点烫。
言修川目光在蓝清婉脸上一转，道：“先前蓝姑娘看到我的剑，好奇摸了一下，差点被割伤手。”
青儿哦了一声，“原来如此。”他心愿得遂，抱住他娘蹭着撒娇。
蓝清婉一介弱女子，青儿又沉，抱久了难免胳膊酸疼。言修川把青儿接了过去，“今日的功课做了么，别缠着你娘。”
青儿就乖乖下来，走到帐篷外面扎马步。
蓝清婉简直看得稀罕。“青儿在家时，要他练功，得费好大一番功夫。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听你的话。”
“我早就说过了，溺子如杀子。青儿很聪明，知道何处是你们的底线。你们越退让，他就越得寸进尺。”言修川斟了杯茶递给她，“此处没有什么好茶，只有陛下赏赐的雀舌。”
“大人这话，就好像跟人说我很穷，穷得只有满屋子黄金一样。”蓝清婉喝了口茶，“是梅花蕊上收集的露水？”
言修川赞道：“蓝姑娘居然能尝得出来么？”
蓝清婉闻着茶水的清香，“因为我家中都是用这样的水来泡茶，所以我一尝就尝出啦了。”
“青儿……”言修川想了想，慢慢的道：“青儿恐怕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去了，我慢慢劝他。倘若姑娘要走，在下绝不拦着。”
蓝清婉默不作声。
言修川也不催，他笃定蓝清婉不会走。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想在她面前留下个谦谦君子的印象罢了。
蓝清婉沉默了一阵之后，果然道：“恐怕我还要在此间叨扰一阵。”她抬眼，“青儿自到了元安城，很得雪夫人的照顾，我定要亲自跟雪夫人道谢。”
“好。”言修川巴不得如此，等蓝清婉跟他回了雪府，他还会放她离开么。
忽然青儿跑了进来，指着外面道：“蛇。”
言修川立刻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抽空回了一句，“姑娘待在帐篷里，千万别出去。”
地上躺着几条死蛇，侍卫们正拿着长矛在草丛中驱赶。
“又是蛇群？”他随口问道。
“不是，除了这几条，就没见过别的蛇了。”那侍卫答道。
“青儿，你看看这蛇跟那天晚上的是否一样。”
青儿认真查看了一番，摇头，“那天晚上的大多都是金环蛇，这条……看着只是普通的蝮蛇。”
“这季节，怎会有这么多蛇。”言修川直起身子，不解道。
“这是被人驱使的。”蓝清婉徐徐回答。
“姑娘怎么出来了？”
“若有危险，我一个人在帐篷里待着，难道就能躲得过去么。”蓝清婉朝地上的死蛇瞅了一眼，“听你们方才对话，仿佛之前遇到过蛇阵。”
言修川点头，“说来十分凶险，要不是青儿找到药草，我们这些人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蓝清婉揶揄道：“大人这话太谦了。大人武功这么高，蛇阵虽然厉害，但大人要脱身也不难。”
“我一人脱身当然不难，但我带不走这么多人。姑娘别忘了，陛下也在此中。”言修川眼中精光一闪，“方才姑娘提到这蛇是被人驱使的，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低头，“青儿，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的笛声和萧声么？”
青儿一怔，“当然记得。”
言修川见蓝清婉一脸好奇，便解释道：“那天晚上，青儿本来已经用草药控制住群蛇了，没想到忽然响起笛声。那笛声很古怪，不像乐曲，倒像是某种号令一般。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蛇一听到那笛声，变得比之前还要凶猛。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说来姑娘也许不信，我觉得那些蛇……竟像通了人性一样，竟然还摆出了阵法。”
蓝清婉一脸淡然，“这有什么稀罕。若不懂得阵法，还能称之为蛇阵么？不过你们也算幸运，这些蛇多半是那神秘人从附近掳掠过来的，要是长年精心训练，你们绝不能如此轻易脱身。”
“那吹笛之人就是幕后指使之人？”
“即使不是，也和幕后之人脱不开关系。”蓝清婉轻轻一叹，“可惜当日我不在场，我若在……”她笑了两声。
“姑娘不会武功，即便在场，又能如何？”言修川不是不信蓝清婉的话，实在是蓝清婉的外表太具欺骗性。身姿婀娜，风流婉转，实在无法将她和蛇头攒动的诡异蛇阵联系在一起。
青儿脆声道：“我娘虽然不会武功，但使毒的功力就连我都甘拜下风。”见蓝清婉朝他扫了一眼，赶紧改口道：“我刚才说错了，我使毒的功夫是我娘教的，我跟她一比，大大不如，大大不如。”
“以毒攻毒。”言修川总算明白了。但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不知那吹箫之人又是谁。那晚要不是他压制住那笛声，蛇群一拥而上，后果不堪设想。”
“萧？”蓝清婉蹙眉，细细想了一阵。摇头，“江湖上以萧当武器的人不少，但用萧声抑制蛇群，我一时之间想不出来有谁。”
青儿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咳嗽两声，“想那么多干么呢，反正我们多多备下蛇药，还怕它们来么？”叉腰嘚瑟，“它们来了更好，娘，你把这些蛇全抓起来，给外公泡酒。”
“你外公哪里用得了这么多蛇酒。不过蛇毒倒是个好东西，多多益善。”
母子二人相视而笑，言修川不由得为那神秘人哀叹。
蓝清婉实在和苏落太像了。不是说容貌有多像，而是她站在哪里，就让人感觉是苏落。这些年来，苏落一直是言修川的一块心病，他不愿接受苏落的死亡，但又不得不相信苏落已死。这种疼痛折磨得他日夜不得安宁。他位高权重，自然有人投其所好，每年送来的女子不可计数。他见过许多和苏落相似的女子，但只有蓝清婉能给他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是新奇的，是熟悉的，犹如久旱逢甘露。
他像个即将溺水的人，贪婪的，紧紧抓住这跟求生的稻草。
他不愿离开蓝清婉，即使只是一刻。
蓝清婉甚至不用说什么话，只要静静站在他面前，他就觉得无比高兴。
但营帐中人多眼杂，为了蓝清婉的名声着想，他不得不命人在他的大帐旁边，又搭了一座帐篷，让蓝清婉和青儿同住。
即使如此，不出几天，所有人都知道言修川迷上了一个叫做蓝清婉的女人。
风言风语越传越甚，甚至传到了皇帝耳中。
“那女子很美？”
刘心正在给皇帝磨墨，没提防皇帝竟然会问这句话。他手一颤，差点把墨水溅到外面。
“你这老货，做事居然也这么不当心。”皇帝冷哼一声。
刘心连忙收殓心神，“老奴一直伺候在陛下身边，实在不知那女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