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他自己出去的了。”蓝清婉恨得不行,“这个小鬼头,没有一刻让我省心。”她现在全身没有力气,连起身都困难。“快去,把这事告诉言大人。”
侍女出去不久,言修川就来了。
他扫了床上一眼,安抚道:“不用担心,青儿古灵精怪,武功也不弱,没人能伤得了他。”
不知为何,同样是劝慰的话,别人说来蓝清婉就觉得心烦,言修川一说,蓝清婉就觉得心头放下了一块大石。
她一站起来,眼前就是一阵金星乱冒。
“当心。”言修川抱住了她。
蓝清婉喘了两口气,“无妨,我就是气急攻心,歇息一会儿就好了。”忽然发现自己竟然靠在言修川的怀里,鼻尖全是他独特的男子气息。
脸颊晕红,心跳得厉害。
幸好言修川只以为她身子不适,否则她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了。
“好好伺候蓝姑娘。”想了想,指着一个侍女道:“你去请御医过来。”
“不用……”
蓝清婉气势太弱,言修川根本不容许她反驳。
“好好待着,别乱想,我去找青儿回来。”
刚放下小船,就感到船上一沉。回头,蓝清婉竟然也跳到了船上。
“回去。”言修川斥道,“你不会武功,太危险。”
“我虽不会武功,但我会用毒。”她伸手掏出一个瓶子晃了晃,“这叫化尸粉,当然,它可不仅仅能化尸体。”
言修川看了看那瓶子,“把它收好。”
蓝清婉得意一笑,坐在了船里。
言修川抓着竹竿,慢慢撑着小船走。
蓝清婉抱着膝盖,拍掌,“言大人,你告诉我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你不会的?”
言修川还真认真想了想,“有。”
蓝清婉好奇,“是什么?”
言修川回答得一本正经,“生孩子。”
蓝清婉笑得肚子疼。
“别动别动,要是小船翻了,我们都得变成落汤鸡。”言修川笑道。
“反正就算我掉到了水里,大人也能把我捞起来。”蓝清婉才不在意,揉着肚子道:“哎哟,我已经好久没这么笑过了。待会儿肚子疼得吃不下饭,都怪你。”
“好,怪我。”言修川十分好脾气。
头顶一轮明月,河面水波荡漾。偶尔扑棱一声,一个黑影从河面跃起。
“好安静啊!”蓝清婉深深吸一口气。“到处都是水,真好玩。”她伸手到河里,鞠起一碰水就洒。水花溅开,溅湿了言修川的衣服、“哎哟,对不住。”她来得匆忙,连包袱都没收拾,自然没带男子换洗的衣物。
“无妨。”言修川全身内力涌动,蓝清婉便见到一股白烟从他身上丝丝冒出,那被弄湿的衣衫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了。
“原来内力还能这么用。”蓝清婉十分感慨,“我还以为只能用来打架呢!”
小船一晃一晃,很快到了岸边。
言修川一跃而上,把缆绳系好。
“蓝姑娘,上来吧!”他对蓝清婉伸出手。
蓝清婉抓住,一个用力,也跟着跳上了河岸。
“这里是哪里?”黑夜中看不真切,远处隐约见到跳跃的烛火,显然是有人的。“不知青儿到了何处。以前总听人说大海捞针,大海有多大我是不知道。”她朝面前一比,“但想在这方圆几十里内找到一个人,可不是易事。”
“前面是个镇子,我们到那里看看,兴许能碰上青儿。若到了天明我们还没找到,便回船上吧!”言修川对蓝清婉道,“你是他母亲,他再贪玩,总不能丢下你。”
蓝清婉点头,“他敢这么做,我定打烂他的屁股。”
有言修川在,蓝清婉几乎不用走路。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从一开始的拒绝,到后面的理所当然,前后没到一盏茶的功夫。
现在蓝清婉被言修川抱在怀里,微风拂面,惬意得很。
“咦,那是什么?”
“那是夜枭。”言修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亮晶晶的是它的眼睛。你没见过夜枭么?”
蓝清婉摇头,“能养在兰萧崖上的都是奇珍异兽,哪里有这种鸟儿。”又奇怪的道:“都说倦鸟归巢,这么晚了,它不回去睡觉么?”
“这种鸟儿就是白天睡觉晚上出来活动的。这时辰正是它们清醒的时候呢!看,它要去抓老鼠吃了。”
“它竟然吃老鼠。”蓝清婉的声音里全是好奇。
“要我带你去看看么?”
蓝清婉才不信,“你能快得过鸟儿?”
“试试看。”他这个看字才落地,蓝清婉便不由自主的往后一靠,紧紧贴在他怀中。实在是言修川的速度太快,她想直起身也不能。
刚才还柔和的夜风忽然变得凌冽起来,如同刀子一样刺着她的眼睛。她双眼睁不开,只能侧耳去听周围的动静。
她听到了翅膀扑棱的声音,听到了夜枭发出的刺耳的叫声。
然后……这叫声竟然渐渐被甩到后面去了。
“够了够了。”蓝清婉揪住言修川的衣襟,拼尽全力大喊道。她以为自己的声音已经够大了,但被厉风一冲,竟然变得微不可闻。
言修川站在一根树枝上,随着它上下起伏。
蓝清婉终于能好好喘口气了,她从言修川怀中探出头来往下一望。脚下一片漆黑,如临深渊。她登时吓得缩了回来。
“现在相信了吧?”言修川眼眸含笑。
“信了,信了。”蓝清婉点头如捣蒜,乖巧得不行。
怎能不乖巧,要是言修川再来一次御风而行,她就要把晚饭吐出来了。
等言修川落地,蓝清婉的双腿都是打颤的。
“奇怪,偌大镇子,怎会没有一点声响。”蓝清婉穿的是绣鞋,言修川穿的是官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空空的声响。
言修川也觉得奇怪,一般这种镇子,多少都会有人巡逻的,可是他们走了这么久,竟然连一个人都没碰到。
“你……你闻到什么气味了么?”蓝清婉扯扯言修川的衣袖。
言修川往空中一嗅,“有股臭味。”蹙眉,这臭味很熟悉,像是……尸臭。他四处一看,两边房屋皆是大门紧闭,能透过紧闭的大门散播出来,那是何等浓郁的尸臭啊!
他见蓝清婉脸色苍白,便道:“确实有股臭味,也许是哪家在煲药。”
“你骗我。”蓝清婉勾唇一笑,“药味不是这样的。”
“我找人问问。”言修川一连敲了几间房子,里面明明亮着烛火,却无人来开门。
这真的很不寻常。这镇子叫永锦镇,是袁正治下最大的一个镇子。去年蝗灾,到处一片凄惨。就算皇帝即使把赈灾的银子粮食发放了下去,百姓们也死伤无数。皇帝为了此事大大震怒,还令言修川去彻查,处理了一大批贪官污吏。
而袁正就是这一片贪官污吏中的一股清流,在他治下,不仅无人伤亡,反而粮食大大丰收。皇帝为此龙心大悦。
“听,有声音。”蓝清婉侧耳,“脚步声……不对,是拐杖声,也不对……”
言修川耳力比蓝清婉好得多,他一听就明白了,是有人拖着伤腿在走。那腿上也许绑着木棍铁条等坚硬的物体,所以才听起来像是拐杖。
那人慢慢走近,是个骨瘦如柴的老人。
言修川把蓝清婉护在身后。
那老人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仿佛没有看到他们。
蓝清婉张了张嘴,想叫。言修川在她掌心一捏,示意她别作声。
那老人走出了十几步,忽然停了下来,对他们招招手。
两人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老人家,我们是来投宿的。这镇子这么大,怎么连一间客栈都没有?”言修川拱了拱手,恭敬的道。
这人真会装。蓝清婉瞟了他一眼。当言修川收敛起浑身气势时,真像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只是这书生也难免长得太好看了一些。
老人眼珠浑浊,也不知是不是月光太明亮,那双眼睛仿佛只有眼白。蓝清婉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客栈……”老人声音沙哑,宛如破旧的风箱,“客栈是没有的。你们想住宿,住宿,嘿嘿……”他裂开嘴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
“言大人,我们走吧!”这老人给蓝清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宛如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早该死去的人。她扯扯言修川的袖子,低声道。
“老人家,你知道哪里有住宿的地方么?”言修川握住蓝清婉的手,安抚他。
他的手掌温暖坚实,蓝清婉渐渐平静下来。她怎么忘了,这人武功高得很,有他在,谁能伤得了自己?
“住宿?”老人目光很呆滞,过了好一会儿,眼珠子才缓缓动了一下,“有的,有的,跟我来。”说完也不管言修川是否跟上,自顾自的往前走去。
他走得很慢,伤腿拖在后面,偶尔会撞到地上的石头。蓝清婉看着都替他痛,他竟然毫无所觉。
三人一前一后,走了大约有半条街道。
老人忽然停了下来,往旁边一转,拐进了一条巷子。
方才在主干道上,还能看到朦胧的月光。而这条巷子,两边夯土墙高高耸立,投注下的阴影把狭窄的路面遮掩得严严实实。
要不是言修川紧紧握住蓝清婉的手,她是绝对不会踏进这条巷子了。
巷子太黑暗了,她只能凭着老人发出的空空声来辨明他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老人停了下来。吱呀一声,推开了一扇门。
好臭。
蓝清婉忍不住掩住口鼻。
这股臭味比方才在街上闻到的臭味要浓郁得多。
“里面……”
言修川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出声。
“到了,到了。”老人说得很慢,他喉咙里仿佛含着一口痰,黏腻沙哑。
门一开,昏黄的烛光就射了出来。
与此同时,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射了过来。
很多人,或躺在地板上,或靠在桌子上。
老人、女人、男人……
虽然那目光一闪而逝,但就在那一瞬间,蓝清婉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在那些人眼中,她和言修川不是人,而是一块行走的肉,一块可以吃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