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猜得不错，当皇帝得到宦官回话之后，立刻把手中茶杯砸了个粉碎。
“废物，连一件事情都办不好，朕要你何用。拖出去，杖毙。”
那宦官吓得瘫软在地上，不住口的叫饶命。
刘心微微摇头，真是个蠢货，怎么就被忽悠回来复旨了呢？哪怕他一直待在雪府，待到白日。只要他能和言修川一起入宫，也能免除了死罪啊！
“大内官，求大内官救命啊！”
刘心唬了一跳，这蠢货，自己找死还想拉扯上他。
“你们没听到陛下的旨意吗，还不赶紧把这废物拖出去？”刘心尖着嗓子道。
那些侍卫不敢耽搁，几下就把那宦官拖下了阶梯。凄厉的求饶声渐渐远去，但即将消失的生命也没能让皇帝的怒气缓和几分。
“起不来床，真好，喝花酒喝得起不来床。”皇帝咬牙冷笑，“在朕面前一副抵死不从的样子，在女人面前倒是如鱼得水。刘心，你说，朕是不是对他太心软了？”
刘心绞尽脑汁，小心斟酌着词句。皇帝怒火如炽，说错一个字都会要了他的命。
“陛下，郎中令毕竟青春年少，这个……总会有冲动的时候……”
“嗯？”皇帝面色阴沉，“你这是帮他开拖了？”
刘心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婢不敢，奴婢已经不算个男人，陛下拿这种话问奴婢，不是强人所难么？”
皇帝看了他两眼，“也是，我问你做什么。你如何懂得鱼水之欢的好处。”在殿中踱了几圈，“不行，朕要立刻见到三郎，现在，马上。”
“可是……可是陛下才刚刚传召过。郎中令毕竟是朝臣，如此频繁的传召入宫，恐非物议。”
“外面有什么传言么？”
刘心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皇帝盯着他，柔声道：“你尽管说，朕不怪罪。”
刘心咽了咽唾沫，“奴婢偶尔听到宫人议论，说陛下对三郎的爱宠，已经远超君主对臣子的栽培了。还说……言三郎能得到今日的职位，全凭一副好样貌。又有人说……”他觑了皇帝一眼，皇帝的脸色已经沉得能滴出水来了。
“怎么不说下下去了？朕说过了，你只管说。”皇帝一字一顿的道。
刘心深吸一口气，“又有人说……先皇就是因为宠爱汪永，才会因服食丹药过量身亡，陛下……陛下恐怕也会有前车之鉴……”
“放肆。”皇帝大喝一声，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动怒了，“何人敢如此大胆，妄议圣上？奴婢们没这个胆子，那就是宫里的娘娘了。对，肯定是这样，没有主子的容许，这些奴婢就是长了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出这种话来。”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皇帝一脚把刘心踢开，“不对，不只是后宫，前朝应该也有所议论吧？刘心，你有事瞒朕。”
“奴婢……奴婢……”刘心被皇帝说中心事，眼珠子咕噜噜直转。
“不说，朕现在就摘了你的脑袋。”
刘心冷汗涔涔而下，言修川就是皇帝的逆鳞，他真有可能会为了这块心头肉而摘了他的脑袋。
刘心磕头如捣蒜，“陛下慧眼如炬，确实……确实如陛下所说，前朝也有如此议论。”
“是谁说的？”皇帝不再暴怒，但这样冷静的神色就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感觉到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惧。
“是……是太尉。”刘心一说完，就伏在地上不敢起身。
“太尉。”皇帝扯动唇角，“果然是他。醴恒，你真以为丞相走了，这满朝文武就没人制得了你了？竟然敢在背后非议朕。”
刘心听出皇帝声音不对，抬头，被皇帝青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赶紧扶着皇帝慢慢坐下来，“陛下保重龙体啊！御医说了，陛下禁受不得刺激了，一定要心绪平和。”
“朕平和得了么？”皇帝胸膛急剧起伏，眼中明明杀意森然，偏偏声音还如此平静。
刘心简直要哭了，他倒宁愿皇帝像刚才那样暴怒，哪怕杀几个奴婢都好，现在这样强行压制住心绪，是会让病势加重的。
“陛下，喝口茶。”
皇帝喝了一口茶，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刘心吓得不行，一边大声叫御医一边帮皇帝拍背。
皇帝用手掌捂住嘴巴，咳得肩膀不住颤抖。
“陛下保重，陛下保重。”刘心心痛得不行，但除了帮陛下拍背他什么都做不了。“御医呢？怎么还不来？小灵子，到宫门外守着，见了御医就把他背过来。”
“不用……”皇帝虚弱的道。
刘心听他咳嗽声没有这么猛烈了，一颗高高悬着的心才略微放了下来。但当他看到皇帝摊开的手掌时，双眼瞪得滚圆，“陛下，陛下你……”他声音哽咽，眼中已流下泪来。
皇帝掌心一片鲜红，赫然就是咳出的鲜血。
壮年咳血，这是短命的征兆啊！
“记住，你什么都没看见。”皇帝拿过帕子把手心的血擦干净，沉声道。
刘心一边哽咽一边点头。“陛下不能再劳神了，陛下康泰了，这大梁才能康泰啊！”
皇帝看着黑沉沉的殿外，“朕何尝不想如此……”
殿外脚步踏踏，小灵子背着一个人快步进来了。
“陛下，御医来了。”
来的是太医院的御医令，也是太医院里医术最高超的人。
他把手指放在皇帝的脉搏上，一会儿之后脸色骤变。“陛下……”
皇帝摆手，“朕的身子朕自己知道。你只管开药，治得好治不好，朕都不治罪。”
御医跪倒在地，哀声道：“倘若陛下能平稳心绪，不劳心劳智，这病自然不药而愈。”
皇帝微微一笑，“你这话白说了。朕若不劳心劳智，何必坐在这个位置上呢？且去开药吧！”
太医令长长一叹息，佝偻着身子出去了。
刘心留下小灵子伺候皇帝，自己觑了个空出去。
“太医令，陛下得的是什么病……”
太医令摇头，“任何一种病症，都有医典可查，都有药可抓，唯独心力交瘁，油尽灯枯……就算神医再世，也无能为力啊！”
刘心大吃一惊，。“怎会？陛下今年才三十，正是春秋鼎盛之时，怎么就到这地步了呢？”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陛下年少时被先皇压制太过，登基后又与各位朝臣周旋，心力已经渐渐衰竭。去年一场大病，让陛下身体急速衰弱。本来慢慢调养，时间久了，也能慢慢把身体养好。无奈陛下不懂荣养，今日来又心绪波动异常。病者最忌讳的，陛下全都做了。所以……”
刘心沉默。近来陛下为何心绪异常激动，他是再明白不过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人，一切都是为了一场求而不得的冤孽。
“请太医尽力而为。”
“这个自然。”
太医躬身离开，刘心本来也要回宫，但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个人影，登时惊觉起来。
此人是何时入的宫，为何又往太后的寿康宫去？
刘心越想越不对，快步回了紫碧宫。
“爹？”还没到宫门，小灵子就迎了上来。
“你不在里面伺候陛下，出来干什么？”
“陛下正在批阅奏折，说不要人伺候。”
“小兔崽子，陛下说不要人伺候，你就可以偷懒了？”刘心敲他一个暴栗，往寿康宫的方向一努嘴，“你去那边守着，有什么动静赶紧来回话。”
小灵子不敢多问，立刻一溜小跑去了。
“陛下，歇息一下吧！您忘了方才御医怎么说了？”刘心见皇帝舒展身躯，立刻知趣的把奏折挪开。
皇帝也觉得有点累了，放下笔，伸了个懒腰。
“陛下，喝药吧！”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递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瞅了一眼，“你们动作倒快，朕才写了几个字呐，就把汤药熬好了。”
刘心腆着脸道：“事关陛下龙体，奴婢哪儿敢不上心呐！”
皇帝哼了一声，端起药汤，病着呼吸一饮而尽。咂咂嘴，“苦死了。”
“良药苦口。”刘心立刻递上一碟蜜饯。
皇帝刚拈起一枚蜜饯，就一名婢女走了进来。
“太后请陛下往寿康宫一见。”
“太后？”皇帝玩味的道，“太后前儿还说不想见到朕，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那女婢束手而立，默不作声。
皇帝起身，“既是太后有命，朕就去见见。母慈子孝，天下人乐见。”
皇帝要走，刘心当然要跟着皇帝走。
心中暗骂，小灵子这小兔崽子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其实他冤枉小灵子了，太后宫里一有人出来，他就拔腿往紫碧宫跑，他跑得太快，走过青石子路时不小心崴了脚，这会儿正一蹦一跳的在路上走呢！
寿康宫离紫碧宫有很长一段路程，皇帝也没心情观赏夜色。自然是乘坐銮舆去的。
刘心跟在皇帝的銮舆旁边，走到御花园时忽然听到旁边有动静。开始他以为是风声，但后来竟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爹。这满宫里能管他叫爹的除了那个小兔崽子还有谁。果然闪眼看去，花枝底下那人不是小灵子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