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骏第一个扑上去。
此人若是死了，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人的头骨已经凹陷一大块，瞳孔已经涣散。
“叫御医，快叫御医啊！”唐骏手足无措，既想帮他捂住伤口让他不再流血，又生怕碰到他的要害让他死得更快。
刘心也很快反应过来，一边大叫一边跑向门外。
皇帝起身，愣愣看着那人犯。
皇帝当然杀过人，轻飘飘的一个命令下去，几百人，几千人的脑袋瞬间落地。但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人死亡。原来人死的样子是这么可怕。
血腥气在空中迅速弥漫开来，地上很快氤氲出一滩血迹。而在这片艳红之中，还有一点白白的如同豆腐一样的东西。
皇帝只要想到那是什么，就几乎作呕。
他眼前一黑，身子一软。
言修川几步上去扶住了他。“陛下保重龙体。”
他睁开眼睛看了言修川一眼，虚弱的道：“把他拖下去。”
侍卫立刻过来把尸体拖走。唐骏愣愣的跪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
“唐大人，你怎么说？”皇帝扶着言修川的手慢慢坐下，虽然脸上一片惨白，但周身的气势一点也未曾减少。
“臣……臣……”唐骏心急如焚，他越急，舌头越大结。
“这就是唐大人审出的结果。”皇帝敲敲供状，“这上面可是写得明明白白，太尉是主谋啊！怎么现在上下嘴皮子一翻，又变成丞相是主谋了？”
“臣……臣不知。”唐骏额头的汗珠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既然什么都不知，那你这个卫尉也额不用当了。自己闭门思过去吧！”皇帝冷冷的道。
唐骏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如此轻易的放过他，闭门思过比起满门抄斩实在不可同日而语啊！
他赶紧磕头谢恩。
但是等他回府之后，才知道高兴得太早。皇帝的禁卫军已经严严实实把他的府邸围得像铁桶一样了。这哪里是闭门思过，明明就是软禁。不，现在只是皇帝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他，等皇帝想清楚了……
唐骏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他的夫人小妾好容易等到他回来，当然一股脑的围拢上来。但现在唐骏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心思跟她们分辨清楚。
“走走走，趁脑袋还没落地，赶紧吃好喝好，不然到了地下还要当一个饿死鬼。”
这话一说出来，女人们更是慌得不行。一把抓住唐骏的手苦恼个不停。
唐骏心烦意乱，一挥手甩开她们，啪的一声把房门关上了。
而言修川还没等到皇帝的处置。
“陛下让人协助唐大人，臣办事不利，求陛下赐罪。”
皇帝没有说话，但言修川能够感受到皇帝正在看着他。
“你很想要我赐罪？”忽然皇帝轻轻笑了起来。
言修川心头一凛。若皇帝大发雷霆他还知道如何应对，但现在皇帝这副模样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陛下……”他斟酌着词汇，谨慎的道：“大梁律法严明，既然唐大人已经闭门思过，臣……臣也不能置身事外。”
“好，那就罚你这个月一步也不能离开朕。”
言修川愕然抬头，正对上皇帝笑意盈盈的眼眸。
这……这算什么惩罚？
皇帝饶有兴致的欣赏着他的脸色，“我以为三郎不管遇到何种情况都会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没想到也会有这种表情啊！”
言修川立刻收敛心神，毕恭毕敬的道：“臣遵旨。”
皇帝啧啧有声，“唉，还是刚才那副模样有趣。三郎，你来。”皇帝对他招招手。
言修川不明所以，就走到他身边。
刘心十分识趣，立刻搬了张椅子过来。
皇帝拍了拍椅子，“陪着唐骏跪了这么久，累了吧，坐。”
坐在皇帝身边？
言修川更摸不透皇帝心里打什么主意了。皇帝坐着龙椅，坐北朝南，九五之尊的位置。而这张椅子和龙椅并排而放，也是坐北朝南。大梁之中，就算是和天子流着同一血脉的诸侯王也不敢这么做。
言修川立刻单膝跪下，“臣不敢。”
“区区一个座位，有什么不敢的？”
言修川不敢抬头。
皇帝不高兴了，“你要抗旨？”
言修川抿了抿唇，沉声道：“臣卑微之身，就算借给臣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和陛下平起平坐。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
“行了行了。”皇帝不耐烦的挥挥手，“这里又没有外人，我喜欢你，只要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为你取来。区区一个位置又算得了什么。”他盯着言修川，似笑非笑的道：“你怕坐了，朕会要了你的脑袋？”
言修川听不出皇帝的话是真是假，干脆以不变应万变，沉默不语。
皇帝轻笑道：“你不坐，朕照样可以摘了你的脑袋。”
刘心一直服侍皇帝，对他的心意也能揣摩几分。就偷偷对言修川使了个眼色。
言修川深吸一口气，“那臣……就放肆了。”
座位很软，因天冷，上面还放了喜鹊登枝的枕头。
但言修川坐上去如坐针毡，只敢坐了半边身子。
“三郎是阔达之人，何曾如此局促呢？还是……只在朕面前局促？”皇帝看着他，慢慢的道。
“陛下乃是真龙，臣等凡夫俗子如何敢直视天颜。”
皇帝笑了一下，“朕听人说你和丞相走得很近，看来是真的了。”他眼皮一抬，目光如电，“难怪我说三郎今日说话的口味似曾相识，原来和丞相如出一辙啊！”
言修川心中一惊，立刻跪下，“丞相是国之栋梁，臣确实十分仰慕。也和丞相有半师的情谊。只是臣以为这是小事，不值得一提的。”
“看你吓成这样。”皇帝伸手扶他起来，“三郎当初独力击杀刺客的风采，朕还历历在目呢！三郎实在不必在朕面前如此诚惶诚恐，别人怕朕，但朕，不想爱卿怕我。”
刘心眼皮一跳，又迅速把目光收回了。
皇帝居然在言修川面前用了这个我字，这可是连最受宠爱的淳贵人都没有的殊荣啊！
“刘心，把晚膳摆在清凉殿 ，朕今日要和爱卿一同用膳。”
言修川道：“陛下，这不合规矩。”
皇帝漫不经心的道：“规矩既是人定的，那就能改。你也说了朕是九五之尊，那么，还有什么规矩是朕不能改的呢？”
言修川自知不能辩驳，只能沉默不语。
皇帝也不以为意，“对了，刘心，你去言府通传一声。就说这个月爱卿都留在宫中，有朕照料，让他们放心。”
这话传得实在古怪。但就算借给刘心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非议半个字。
言修川眼角余光瞥见刘心快步去了，知道皇帝心意已决。
他轻轻一叹，看来这半个月实在难捱了。
言修川不住在言府，刘心不知道，皇帝也不知道。所以当刘心把话传到言府时，言府诸人不但没有露出任何不满，反而欢天喜地。皇帝何时下旨让人寸步不离，除了言修川，没有。
这说明什么？
说明皇帝对言修川的爱重，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这对日益没落的言府而言，实在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但是当风碧吟把这消息透露给苏落时，苏落深深皱起了眉头。
“除此之外，大内官还说了什么？”
风碧吟摇头，“大内官来去匆匆，除了这句话再没有说什么了。”
苏落咬了下唇，“可惜我们在宫中没有眼线，否则可以多打探一些消息了。”她见风碧吟神色倦倦，便道：“妹妹是抽空过来的，老夫人一刻也离不开妹妹，恐怕现在已经着人在找了。妹妹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惹得老夫人怀疑。”
风碧吟轻笑道：“老夫人对我信任得很，才不会怀疑我。”
“老夫人不会，大夫人呢？”苏落十分谨慎，“五年前唐叶是何等温柔和善的一个女子，谁能想到她竟然是这么心如蛇蝎。妹妹不要太大意了，人是会变的。你看那大夫人，唐叶在时就一直借着生病韬光养晦，唐叶一死，就立刻生龙活虎了。”
风碧吟劝慰道：“姐姐不必担心。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毛丫头了。照我看来，那大夫人和唐叶不是一路人。只要我不招惹她，她也绝不会招惹我。再说，现在老爷的夫人就只剩下她一个，她又占据了嫡妻的名头，她又有个那么有出息的儿子。她再不满足，就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
“好吧，这种府中争斗，你比我厉害。”苏落笑吟吟的道。
风碧吟哼了一声，“哪里是我厉害，明明是姐姐心不在此。姐姐这颗心啊，全放在三郎身上了。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宫中美女如云，尤其是皇帝跟前的婢女，容貌更是顶尖的，姐姐就不怕三郎看花了眼，看乱了心？”
苏落嗔道：“他敢？看我不拧断他的耳朵。”
风碧吟笑嘻嘻的道：“姐姐这么凶巴巴的，更栓不住三郎的心了。”
“小妮子，我现在先拧了你的耳朵。”苏落说着就伸手去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