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胤一转身,醴恒用力过猛差点一头向外栽倒。
华胤当然是不会让他倒下去的,拦腰抱住了他。“听我说。”华胤声音低沉,当他刻意压低声音,贴着你的耳朵说话时,莫名就会让人产生一种情深的错觉。
陌生人尚且如此,何况华胤真心所付的醴恒呢?
醴恒只觉得耳朵一酥,一股细微的电流从华胤的唇流遍全身,让他险些站立不住。
“你……你不要这么说话。”他嘀咕着,用一只手捂住耳朵,想和华胤保持距离。
这个男人真是太危险了,他竟然险些忘了他的禽兽行为。
手背一暖,华胤竟然吻了上去。
醴恒全身一震,连声音都打着颤,“你……你别这样……”
华胤眼眸深邃,如同两口幽深的古井。醴恒无法从其中辨知华胤的心意,反倒是自己险些溺死在这里面了。
“不怎样?”华胤唇上不停,手中动作也不停,“是不这样,还是不那样?”
醴恒在华胤面前,就如同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哪里比得上华胤的手段。他两腿酸软,证而贵人几乎是挂在了华胤身上。
他双颊晕红,如果一只熟透了的引人采摘的苹果。
门外响起甲胄之声,正是这道声音让醴恒猛的清醒过来。
“你想死么?”他猛的从华胤的魔障中挣脱开来,简直双目喷火,“这个要命的当口,你还在想这些乌七八糟的事。”
他惊慌的朝门外张望,“皇帝都派兵过来了。”
门外除了两个侍卫,什么都没有。其中一个正弯着腰从地上捡起长矛。
原来刚才那道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身后传来轻笑。
“你嘲笑我。”醴恒本来还不知如何是好,这一下可有了借口。
“不敢。”华胤笑吟吟的接住他的拳头,“我知道你一心为我着想,如何敢嘲笑你。”
“哼,你明白就好。”醴恒下巴一扬,如同一只高傲的孔雀。
华胤笑容一收,正色道:“元晦,你不恨我么?”
这一声元晦直击醴恒内心,一个恨字到了口边,就怎么都说不出去。
如果恨,又怎会一命换一命。
如果恨,又怎会在这性命攸关的紧要时刻,还想着为他谋划后半生?
醴恒低着头不说话。
但华胤是不会允许他逃避的。一根手指轻轻把他的下巴托了起来,“元晦,告诉我,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
这句话把醴恒也问得糊涂了。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在他懂得记事时,华胤就一直陪伴着他了。华胤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师傅,是他的智囊,是他的幕僚。因为太自然,自然得像游鱼和水,像飞鸟和天空。所以就算华胤对他做出这么羞耻的事,他想过把华胤抓起来,想过很多种刑罚惩罚华胤,却从来没想过离开华胤。
他不敢想象离开华胤后他会怎样。
“你……”他嘴唇动了一下又紧紧闭上了。
“我喜欢你。”华胤一字一顿,郑重非常。
醴恒心头剧震,华胤此人,从来不把话说实,也不把事做绝。醴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决绝的话竟然是从华胤嘴里说出来的。
他嘴唇嗫嚅了一下,轻轻的道:“可是我不喜欢你。”
华胤眸光暗淡了一下,但瞬息之间又灿亮起来。“无妨,我喜欢你就够了。”
“你这人……真是死皮赖脸。”醴恒心中又酸又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满溢出来。他嘴里说着嫌弃的伤人的话,嘴角却微微翘起。
华胤沉声道:“你喜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只要我喜欢你就够了。”
“你真是……”醴恒偏过身子,用力一抹眼睛。
“怎么?”华胤侧头看他。
醴恒粗声粗气的道:“有什么好看的,眼里进沙子了。”
眼眶微红,眼角还有水汽,显然是哭过了。华胤肚中暗笑,口中却顺着他道:“进沙子了啊,那要赶紧吹出来。要我帮你么?”
醴恒哪敢要他帮忙,这一帮忙岂不是帮到床上去了么。
这么一闹,醴恒早就把之前那股对华胤的恨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其实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说白了只不过是醴恒闹脾气罢了,华胤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华胤对醴恒已经极其宽容了,那些和他作对的人,坟头的草已经长得比人还高了。
“别怕。”华胤见他眉间隐隐有愁容,“信我,我们都不会死。”
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除非是神仙施法让皇帝改了心智,否则哪里有这么容易翻案。
醴恒长长一叹,“事到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圣周国一介小国,区区使者入京跟诸多大事比起来,就如同一滴水落入大海,连一点波澜都没有兴起。
言修川把这事告诉苏落,两人一合计,也参详不出什么。索性就撩开手了。
第二日言修川刚下马车,就见唐骏等在了宫门前,显然等着和他一起入内面圣。
“两位大人,陛下正等着你们呢!”刘心笑盈盈的在过来传话。
看刘心的脸色,显然今天皇帝的心情也十分不错。
唐骏顿时放下心来。
紫碧殿内,皇帝一身龙袍还没有换下来,正神情疲惫的坐在龙椅上。
“就是这些刺客么?”他目光越过唐骏,看向那些被侍卫紧紧抓住的男人们。
圣驾之前要保持仪容整洁,昨天晚上唐骏已经特地命人把这些人犯收拾干净。不管严刑逼供留下多少伤痕,至少现在被衣衫遮着看不出来。
那些人犯经过几日的折磨,能够站着全凭侍卫支撑。现在那些侍卫把手一松,他们就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了地上。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不管那些江湖草莽对官府如何不屑,当他们亲眼见到肃穆的金銮殿时,还是被那堂堂皇家威仪震慑住了。
现在他们已经不是那些以一当十的豪侠了,只是一心保住性命的可怜人罢了。
磕头声在金銮殿内回响。
皇帝厌恶蹙眉,“别磕了,赶紧回话。”
刘心见那些人仿佛没有听见,就对旁边伺候的小黄门使了个眼色。
那几个小黄门就快步过去,一把抓住人犯的头发,逼迫他们抬起头来。
刘心尖着嗓子道:“陛下问话,还不赶紧回禀?”
一个人犯颤巍巍的看了唐骏一眼。
皇帝冷哼一声。
唐骏汗如雨下,低声道:“陛下问话,你看我做什么。”
那人犯磕了个头,“陛下,小人罪该万死。小人……小人……”
“再不说,拉出去砍了。”
那人犯全身抖得不行。“回禀陛下,指使小人的是……”
虽然早就在供状上看到了,但皇帝还是坐直了身体,拨出一点心神来听他说话。“是谁?”
那人犯目光忽然变得清明起来,竟然敢直视皇帝的眼睛。“就是当今丞相,吴帆。”
这一声如同天空响起一道炸雷,别说唐骏被他吓懵了,就连皇帝也听得怔住了。
这跟供状上说的完全不一样。
只有言修川很快回神,暗道糟糕。他们掉进太尉精心设置的陷阱里了。他想阻止那人犯开口,可是皇帝就坐在上面,他若是敢动手,不用那人犯反咬,皇帝就能坐实了他的罪名。
所以他虽然心急如焚,也只能按兵不动。
那人犯说了这惊天一声之后,后面的话就镇定许多了。有条有理,环环相扣,跟刚才那个被吓得结结巴巴的人实在判若两人。
他一番话说完,唐骏已经听得目龇牙咧。
“陛下别听此人胡说,之前在牢狱之中,他明明说幕后指使之人是太尉。”
“那是你严刑逼供。”那人犯愤恨的道,“我若不这么说,焉能留一口气见到陛下?又如何能将丞相的滔天罪行昭告天下?”
“丞相位高权重,为何还要做出这样的事?刺杀天使,一旦事发,他不仅相位不保,还可能祸连满门。”皇帝慢慢的道。
“请陛下仔细想想,他已是丞相,还有什么能让他兵行险着?显然是此举能给他带来更大利益,比丞相之位更大的荣耀。”
“比丞相之位还要诱人的事?”皇帝呢喃着,然后唇角一勾,露出一抹让人胆寒的笑意。
“你把这惊天秘密告诉了朕,想得到什么赏赐?”皇帝慢慢的道。
那人重重磕了个头,“小人背弃旧主,不敢奢求什么赏赐,只求陛下看在小人吐露实情的份上,给我家主人留个全尸。”
皇帝哈哈大笑,“这样的请求朕还是第一次听见,恐怕你家主人也不会感激你。”
那人惨笑道:“小人上有高堂下有幼儿,深知家破人亡的痛苦。一旦主人大事能成,这大梁恐怕就要风云变化了。到时候遭难的还不是老百姓么?”
“如此,你是为了天下百姓了。”皇帝玩味的道,“再怎么堂皇正大的名头,也掩藏不了你背弃旧主的事实。如此首鼠两端,朕实在不喜。”
那人犯猛的起身向柱子撞去。
这一下异变陡生,大出意料之外。皇帝刚惊呼一声,那人犯已经头盖骨碎裂,眼看就要死了。
他双眼圆睁,一缕鲜血从眼眶缓缓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