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日头越升越高,堵在城门的百姓也越来越多。有的要出城,有的要入城。他们虽然满腹怨气,但都不敢作声。
因为今日城门的守卫明显增多了,他们紧紧握着悬挂在腰上的长刀,虎视眈眈的盯着过往行人,不放过一丝异样。
而在元安城中,更不时看到身披重甲的骑兵在来回穿梭。有人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皇帝的禁卫军。
如此森严,难道是皇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了么?
人们虽然不敢作声,但目光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惊恐的面容。
忽然一枚烟火直冲上天,发出尖锐的啸叫,在高空中砰的一声炸开。
正在巡逻的禁卫军猛的一勒缰绳,迅速朝那方向疾驰而去。
邓海是第一个到达的。
马蹄踩在地上。
血水四溅。
即使是邓海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人,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一个年轻的黑衣男子正立在当场,他一手抱着苏落,一手握住软剑。
软剑如龙,如风,每一次吞吐,都带走一条生命。
“住……住手。”邓海好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人目光微微一动,向邓海看来。
兴许以为自己抓住了空隙,趁那人分神之际,几名士兵持刀朝那人砍去。
刀光形成天罗地网,看似一击毙命。但也只是看似而已。那青年甚至连头也没回,只听见几声惨叫,那几名士兵就像一具具被人撕扯坏了的玩具一样倒在了地上。
其中一人被软剑卷到半空,朝邓海砸来。
坐下骏马嘶叫一声,朝旁边避开。
那人擦过邓海的身体,重重摔在了地上。
脖子被软剑勒出深深的血痕,只有薄薄一层皮肉相练。血液喷溅而出,瞬间将地上的泥土都浸润得柔软了。
刺鼻的血腥气让邓海闻之欲呕,他将目光从尸体上收回,落在了那年轻人身上。
“你是谁?”他一边大声叫着,一边示意士兵们慢慢退开,将包围圈扩大。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在场所有人加起来,包括他自己在内都不是那人的对手。那夜围剿苏落,他也在场。苏落的武功已经让他触目惊心,他做梦也没想到,元安城中竟然还有一个比苏落更厉害的煞神。
而且此人比苏落更可怕的地方,在于他没有苏落那样的柔软心肠。人,物,在他眼中没有丝毫不同。邓海毫不怀疑,如果他想,他可以把在场众人全部屠戮殆尽。
“严溪。”
就在邓海以为那人绝不会回答他时,那人淡淡的说出了一个名字。
“大人,此人一定说谎。”心腹在他耳边低声道。
邓海缓缓摇头,“他如此高傲,实在不必用假名来糊弄我们。”
“可是……”心腹还想再说什么。
邓海扯开一抹笑,“我们在他眼里已经是死人了,难道他还会对死人说谎吗?”
心腹倒抽一口冷气,“大人……我们这么多人,难道都打不过他?”
邓海还没说话,耳边就听到一阵凌乱的马蹄声。那是众人被那人气势所迫,不由自主退开的声音。
“不准后退。”邓海目光一凛,高声叫道,“敢后退者,格杀勿论。”他锵的一声拔出手中长剑,“弓弩手……”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惨叫。
不,不是一声……
那陡然炸开的血腥气,那满目的猩红……
砰砰砰……
十几个人同时倒地,断肢残臂散落了一地。
他动作太快了,竟然能在须臾间同时夺取十几条人命。而这些人……彼此之间明明还有一段距离。
邓海感到胸口一阵闷痛,直到视线模糊,才知道震惊之下他竟然忘了呼吸。连忙大口大口,贪婪的将充斥着浓浓铁锈味的空隙吸入肺中。因为呼吸过于急促,肺部隐隐胀痛。
“挡我者,死。”
邓海眼前出现幻象,他仿佛看到十几条人影从严溪身上分散开来。
“退后,退后。放箭,放箭。”
刷刷刷,一波箭雨像严溪射来,
风掠起,把邓海散落鬓边的发都吹乱了。
“让他们退开。”
脖子一紧,被严溪从马上拽了下来。
“你……”他眼睛瞪大,面前这人根本不是人。他到底是怎么从密密麻麻的箭雨中逃脱开来,并且能够一下掠过七八丈来到他面前,并掐住他脖子的?
邓海目光落在严溪怀中,况且此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子。
“让他们退开。”严溪显然不想跟他废话,五指力道又收紧了几分。
即使知道徒劳无功,邓海也本能把双手搭在严溪的手腕上,挣扎着想将这如同铁钳一样的手掰开。“如果……我,我说不呢?”他喉咙丝丝作响,每说一个字都十分困难。
严溪唇角微微一勾。
邓海猛的长大嘴巴,严溪干脆利落的切断了最后一丝能够进入肺部的空气。
他的脸迅速涨红,又迅速变得惨白,最后渐渐染上灰败的死色。
因为窒息,他的手脚开始剧烈颤抖。
他在严溪的手中,如同一只待宰羔羊。
“推开。”严溪不再看邓海,对他而言,不管邓海答应与否都不重要。为了苏落,他不在乎杀多少人,也完全有能力杀光这些人。区别在于用用时长短而已。
地面微微震动,东方传来闷响。
白日如虹,青天如幕,这样的天,绝不会平白无故打起炸雷。
严溪盯着东方,他知道正有一支强大的骑兵从皇宫疾驰出来。
“退开。”他一字一顿。
明明只有一个人,但众人被他目光扫到,就如同被一只猛兽盯住一样。恐惧之下,身体也脱离了心神的掌控,一步步向后退去。
包围圈渐渐扩大。严溪掐着邓海的脖子,步步进逼。
邓海头脑嗡嗡作响,他能很清楚的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血脉突突跳动,眼前阵阵发黑。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的影子开始变得模糊。他眨眨眼睛,知道自己若再不出声,今日就会死在这里了。
他嘴唇微微张合,但因为窒息的关系,说不出一个字来。
严溪目光闪动一下,终于微微松开了五指。
邓海贪婪的大口大口的喘息,即使进入肺部的空气是那么稀薄。
“退……推开。”声音沙哑得可怕,在这鸦雀不闻的凝滞般的场景中,已经足够让众人听得明白。
没有犹豫,没有挣扎,武器纷纷落地。
投降,是他们早就想做的事了,不过是等邓海发话,有一个名正言顺的 借口而已。
邓海以为严溪会立刻放开他,没想到下一刻身子凌空而起。
“你……”刚说出一个字,就被灌进了满嘴的风,呛得他连连咳嗽。
风掠过耳边,树叶擦过鬓边。偶尔足尖踏上泥土,但更多的时候,身体被一种失重的感觉支配着,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风筝,若牵引着他的那根线一断,他就会顷刻坠下,死得惨不可言。
本来因为挣扎而搭在严溪手腕上的双手,也渐渐变了意味,改为紧紧握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严溪终于松开了他。
邓海一根心弦蹦的紧紧的,刹那间还以为严溪终于决定杀人灭口,丢下他这个累赘。
“救命,救命。”他紧紧抱住严溪的手不肯松开。
严溪厌恶的看了他一眼,手上用力,轻轻一掌震开了他,如同挥开一只蚊子。
邓海重重摔在地上,接连打了几个滚,弄得满身是泥。
青草的香气,泥土的水腥气。
邓海趴在地上,贪婪的,深深的呼吸着。
他知道今日他这条命,是捡回来的。
“去打水。”严溪命令道。
邓海慢慢爬起来,四处望了一下,远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别想逃跑。”严溪轻轻把苏落放在地上,温柔的把她散落的碎发拨到耳后。但他说出的声音却和温柔的动作截然相反,充满了冰冷的杀意。“如果你逃,我担保在你跑出第一步时,我就能切断你的脖子。”
邓海脚步顿了一下,头也不回的往溪边走去。
严溪这话甚至连威胁也算不上,他只是把事实告诉邓海而已。邓海相信,若不是现在严溪还用得上他,此时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溪水很冷,上面甚至还漂浮这脆弱的浮冰。
邓海随手摘下一片硕大的树叶,把它折成漏斗形状。
树叶不小,但也只能在底部盛一些水而已。
很快邓海就知道严溪为什么要留着他了,因为严溪想要一个能为他们鞍前马后奔忙的人,严溪无法离开苏落。因为他怕,一旦他离开,苏落就会遭受到伤害。
严溪把苏落扶起来,小心的把树叶放到她唇边。
苏落显然口渴极了,即使还在昏迷当中,水珠一碰到唇边,就张开双唇小口小口的喝了进去。
“你需要一个医师。”邓海忽然开口道。
“我们不能回城。”严溪头也不抬,等苏落偏过了头,他才把剩余的水一饮而尽。
“城内已是天罗地网,你……我们当然不能回去。”邓海动动脖子,他的颈脖上被严溪掐出了深深红痕,刚才生死关头不觉得怎样,现在缓过了神那股刺痛就跟针扎一样,让他痛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