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找一处农舍住下。我记得那边有一座村庄。”邓海随手一指,“即使是乡间,郎中大夫也是有的。”
苏落脸颊红艳如火,口中不停喃喃自语。
她叫的是“言修川”。
严溪摸摸她额头,掌心一片火热。“傻瓜,他都已经不要你了,你还挂念着她。”
邓海摸不准严溪和苏落是什么关系,但他能拼着性命护着苏落,又对她这么亲昵,显然两人交情不浅。他脑中飞速运转,他不仅要想个办法脱身,还要得到严溪的信任,继而将之一网打尽。
因为他是朝廷命官,此次又是奉了圣旨带兵围剿。无功而返,被人像捏只鸡仔一样捏在手里。皇帝不蠢,就算自欺欺人他也无法欺骗自己皇帝会对今日的事视而不见。上次因为抓捕苏落失败的事,皇帝已经雷霆震怒了。他笃定,若他现在能逃脱回去,皇帝一定会眼都不眨一下的将他杀死,甚至连推出午门斩首都不用。
因为皇帝觉得耻辱,丢脸。
邓海怕死,但他更怕皇帝那种不屑一顾的眼神,他无法容忍他拼尽全力,在世人,在皇帝的眼中他连言修川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带我去那个村子。”
邓海猛的回神,立刻站起来。“不远,就在前面。”
严溪施展轻功,怀中抱着苏落,手上提着邓海的腰带。
虽然是第二次被严溪提在手中,却是第一次头脑清楚的看着严溪施展轻功。
邓海也会轻功,而且还不弱。正因为如此,他才更知道这看着轻松的举动,实际做起来有多难。他不由想到,如果让他来做会怎样。但这个念头刚刚在脑中浮现,就被他打散了。
失笑,如果是他,恐怕还飞不到五六丈吧!
而严溪,却神态轻松,仿佛他抱着的不是人,而只是捏着一片树叶而已。
元安城外确实有个村落,因为职务的关系,邓海也来过几次。
严溪很快就在他的指点下找到了那个村落。
此时是正午时分,远远就看到村落上空冒起了炊烟,空气中飘来饭菜的香气,偶尔还有焦糊的味道。
“你去,偷几件衣服出来。”严溪命令道。
邓海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他身上穿着官府,而严溪虽然一身黑衣,血迹不显,但那股刺鼻的血腥气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
偷衣服,是为了伪装。
邓海的武功虽然远远比不上严溪,但偷几件衣服对他而言还是绰绰有余的。
换好衣服。
当严溪从树干后面走出来时,邓海不由得眼前一亮。
就算以男人的角度来看,也不得不承认严溪确实是个美男子。这份俊美和言修川截然不同,若说言修川是正午的阳光,那严溪就是夜晚的皎皎明月。
“怎么?”邓海目光太过直白,严溪不由得审视自己,“是不是这衣服不合身?”
“不。”邓海苦笑,“我应该找更破旧的衣服给你穿才对。不过……”
“不过什么?”严溪本不想问,但见邓海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反而提起了几分兴趣。
“没有什么。”
“说。”严溪高傲,不容人违逆。更何况邓海在他 眼中,不过是一只随手就能捏死的小蚂蚁呢?
“就是……哪怕再破旧的衣服,你穿起来也不像个农人。”
“哦,那像什么?”
“像个……流落民间的皇家公子。”
严溪哈哈大笑,“你们这些当官的真会说话,果然奉承惯了皇帝,见了谁都奉承。”
这话实在冤枉邓海了,他虽然心胸狭隘,但也不是随意奉承别人的人,即使那人是皇帝。
但他不打算为此辩驳,反正……他们不过是因缘际会捆绑在一根绳索上的蚂蚱而已。而且他这只蚂蚱,还随时可能被人踢掉。
这种小村落,连家里丢了只鸡都会闹得全村皆知,何况突然走进他们这三个大活人。
来往村民虽然不说什么,但那种看待贼子似的,审视一样的目光无处不在。
邓海虽然是个小官,习惯了在百姓面前摆威风,被人用这种目光看待还是第一次。更憋屈的是,他还不能出口呵斥。
反观严溪就自在多了,甚至走到一位老人家面前问路。
当邓海看到严溪脸上的笑时,差点连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当然,问路什么的只是借口,严溪的目的是向这些村民表明身份。他们是被强人大劫的可怜客商,不仅丢了财物,表妹还受了伤。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严溪生得俊美,他怀中的苏落更是倾国倾城。两人都是一脸憔悴,一副落魄的模样。
很亏博得了同情。当他们坐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喝着女主人送上来的熬得稠稠的粥时,邓海还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他本以为严溪会像劫持他一样,用武力胁迫呢!嗯,这样的事严溪也不是干不出来。
这人太可怕了。不仅武功高强,忽悠起人来也是张口就来。
他正胡思乱想,那边严溪已经打听到了郎中的所在。
苏落只是伤心过度,心绪郁结引发高热,这种小病,乡下郎中还是能应付来的。
邓海当然也跟着去了。
郎中开了方子,抓药的事情就落到了他身上。
邓海心里憋屈得厉害,但又不得不去做。
村子很小,要把药物抓全得把周围村子都跑遍。若不是邓海也会轻功,太阳落山也未必能回得来。
当他气喘吁吁拎着药包回来时,只等到严溪一句话。
“去熬药。”
“你说什么。”邓海气愣了。
“你没听清?”严溪有些讶异,又提高了几分声音,“去熬药。”
邓海啪的一下把药包摔在桌子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严溪目光变得危险,“你没听到我说的话?”
邓海抿了抿唇,本想展露英雄气节,对严溪嗤之以鼻。但到底心里畏惧,他不能保证下一秒严溪会不会一掌劈了他。于是慢慢的道:“为了抓齐全这些药,我把周围村子都跑遍了。几个时辰脚步都没停一下,你好歹也让我喘口气吧!”
“苏姑娘等不了。”严溪把敷在苏落额头的帕子拿下来,从冰水里扭干另一条帕子,又敷了上去。“她已经烧了一天,反反复复不曾退去。”
邓海忽然发现,严溪的声音很好听。不是像他这种沙哑的充满男人味的声音,而是清冷的,如同绸缎一般华丽柔软的声音。
如果他不是这么冷冰冰,充满杀意就好了。
邓海正在瞎琢磨,忽然严溪声音一变,那股温柔荡然无存。“去熬药,否则我一掌拍死你。”
邓海立刻起身,拎起药包向外走去。
严溪看着他消失,听到他和屋子主人说话的声音。
脸色渐渐变得凝重,等苏落醒了,他就立刻把邓海杀了。这人虽然一直表现出顺服的样子,但留着始终是个祸害。
半个时辰后,药重要熬好了。
喂了药,苏落脸颊上的艳色终于慢慢退去,急促的呼吸也变得平缓下来。
严溪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温暖的笑意,他抚摸着苏落的头发,声音轻柔得仿佛在哄孩子,“睡吧,睡醒了,一切都结束了。”
这个夜晚,不知是不是药物里放了安神药材的缘故,苏落睡得很香甜,也没有再叫言修川的名字。
农舍简陋,连多余的床铺都没有。严溪就把席子一铺,睡在地上。
而邓海连这种待遇也没有,被严溪赶到了室外。
邓海咬牙切齿,等他找到机会,让追兵知道了他们所在,就让这对狗男女连哭都哭不出来。
夜晚寒冷,而严溪连一床被子都舍不得给他。邓海双手环抱,身子瑟缩成虾米。终于在天快要亮时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起来。”严溪踢了他一脚。
邓海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哪个狗奴才不要命了。”
严溪觉得好笑,这狗官还当自己在家里呢!
下一脚毫不留情,把邓海踢得翻了几个跟斗。
邓海正梦见自己坐在仙宫里左拥右抱,冷不防一个跟斗栽下云端。吓得一个激灵,猛的睁开了眼睛。
面前站着一人,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邓海本能把手往腰间一摸,却摸了个空。看看四周,农舍简陋,和自家府中的布置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这才慢慢回神,“严溪。”
“醒了。”严溪冷笑,“还以为你死在梦里了。”
“你混蛋。”年关刚刚过去,哪里有人就这么诅咒人的。邓海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要出门。”他这才发现严溪已经穿着妥当,连软剑都好好的缠在了腰间。而他的手中还拎着一个包袱。看那粗糙的布料,显然是刚刚跟农人买来的。兴许里面装的也是普通的农人衣裳。
正想着,一个窈窕的身影才内室转了出来。是苏落。
“苏姑娘的病好了?”邓海立刻绕过严溪迎了上去。
没想到他还没靠近苏落就被严溪拦了下来。“我只想跟苏姑娘说说话。”邓海眉头微蹙,“药是我抓来的,我好歹也能过问一声吧!”
严溪唇角一勾,“别在我面前演戏,你肚里打着什么主意我一清二楚。你不就是想着如何把追兵引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