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那边走。”严溪忽然道。
苏落看去,那是一处断崖,因为被杂草掩盖,再加上夜色朦胧,很难被人发现。若不是刚才严溪脚下一滑,一枚小石子顺着山路咕噜噜滚下去追下山崖,他也发现不了。
不知有多深,不知下面有没有出路。
但现在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两人轻功高明,石壁上也生着不少藤条。
一路拽着藤条往下,足尖踩在突出的石头上,山崖虽然陡峭,一路行来也十分顺遂。
忽然苏落摸到一个滑腻腻的东西,起初还以为是青苔。
不对,那东西会动。
是蛇。
苏落身子一抖,本能就把那东西甩了出去。但已经来不及,那蛇已经张开大口向她咬来。
苏落再如何大胆,毕竟是个女子,本能惧怕这种滑腻腻软趴趴的东西。而那蛇又是在这种险恶的环境下骤然出现,苏落不禁啊的一声叫喊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嗖嗖两声,两枚暗器从旁边激射过来,一枚把那蛇的脑袋打得稀烂,一枚把那蛇拦腰截断。
苏落感激的对严溪点一点头。
严溪叮嘱道:“山崖阴寒,很多毒虫。你要当心。”
忽然石头从头顶瑟瑟落下,山崖上人声鼎沸。
苏落和严溪紧紧握住藤条,身子贴着石壁不敢动弹。
火光从上面投下,从他们的藏身地一扫而过。
要不是因为距离遥远,此刻他们已经暴露无遗了。
“有动静,他们肯定在下面。”
风中隐约听到对话。
“整座山都被我们封锁了,要逃,只能走这条路。快去禀告统领。”
苏落和严溪对视一眼,他们知道必须加快速度了。
手心一松,两人立刻向下滑去。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因为速度太快,他们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即便如此,苏落的胳膊仍然被尖锐的石头划破了,而严溪的衣衫也不再整洁,星星点点满是泥浆。
头顶忽然落下几颗水珠。苏落愣了一下,以为是树叶上滴落的露珠。但那水珠越来越多,下雨了?
抬头,果然淅淅沥沥的雨点从天而降。
天助我也。
雨丝细密,渐渐连成一片。天空响起炸雷,一道闪电贯穿夜空,直直劈到一棵树上。只听轰隆一声,整棵树瞬间变成一支巨大的火柱。火光冲天,树木燃烧时发出的油脂味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闪电。
或落在树上,或劈在巨石上。
震耳欲聋。
火借风势,很快像各处席卷。士兵们纷纷闪避,叫喊着向山下逃去。
那火来得太猛,点燃藤条,顺延着向山下扑去。
苏落和严溪不得不加快了速度。
“过来,我抱着你。”严溪对苏落伸出手。
苏落一点头,用力一荡,身在半空时双手一松,放开了藤条。
纤细的身子如同乳燕投林,落到了严溪的怀中。
严溪抱着她,身子前倾,快速向下奔去。山崖几乎直立,如此陡峭,他居然能如履平地。很快到了崖底。
严溪微微喘气,展目四望。黑沉沉,静悄悄,追兵显然还没到。
“言公子,可以放我下来了。”苏落轻轻的道。
严溪嗯了一声,慢慢放下了苏落。怀中温暖骤失,他微微叹息。
“听,有水声。”苏落喜道:“那边肯定是河,只要过了河就没事了。”
“苏姑娘,还是我抱着你吧!”严溪建议道:“我轻功比你好,你在我怀中,还能给我护卫。”
严溪说得很有道理,苏落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便同意了。
佳人再度入怀,严溪抱着苏落,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即便明知当下情势险恶,他也宁愿这个夜晚永远不过去,这条路能再长一点,更长一点,永远走不到尽头。
前方果然是河,滔滔江水,一眼望不到边际。
“河水太宽了,游过去十分困难。只能找船。”严溪沉吟道。
别说仓促之间很难找到渔船,就算有,也被官兵控制了。
“不怕,我有办法。”反手从严溪腰间抽出软剑,割破了自己手指。
“你……”严溪惊了一下,不知苏落要干什么。
只见苏落蹲下身子,把滴血的手指浸在水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严溪不时望向上头,身子崩得像跟弦,警惕着。
水面忽然泛起涟漪,那一圈圈波浪朝岸边推了过来。
水里有东西。
严溪瞪大眼睛,水下隐约能见到黑影。“那是什么?
“下水。”苏落低声道。
她不等严溪反应过来,就跳到了水里。
严溪不能放着苏落不管,一咬牙也跟着跳了下去。
河水冰冷,在水中,一切都是扭曲的。
忽然他看到一条鲜艳的尾巴,那是……
严溪眼眸瞪大了,他一定是在做梦,否则……他怎会看到一条鱼尾人身的东西?
那东西绕着他们游了两圈,好奇的看着他们。不,准确的说是看着苏落。
他和苏落认识?
严溪脑中隐约掠过一个模糊的影子,他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东西。是什么地方呢?
他冥思苦想,对,是鲛人!
水波涌动,不知何时周围已经多了三条鲛人。
他们摆动长长的尾巴,轻盈的游了过来。
苏落抱住其中一条鲛人的腰,那鲛人长尾一甩,划开水流,如离弦之箭迅速向前游去。
严溪想叫住苏落,他忘记自己还在水里,嘴巴一张,就咕噜噜冒出很多气泡。他不得不闭住了口。
忽然腰上一紧,然后整个人像前冲了过去。
是鲛人搂住了他的腰。
他们的速度太快了,柔软的水波在这种冲力之下,竟然打得他面颊生疼。
严溪不由得紧紧闭上了眼睛,就算如此,眼皮也仍然觉得疼痛不堪。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才过了一会儿,因为严溪没有感到窒息的痛苦。当他双脚踩在岸边湿润的泥土里时,他甚至还能呼出胸腔里的一口浊气。
“苏姑娘……”他微微喘气,想问个清楚。
苏落对他摆摆手,弯下腰对那些鲛人做了个手势。
他们似乎还说了很多话,但苏落声音压得太低,严溪侧着耳朵也听不清楚。
那些鲛人对她摆摆手,仿佛在叮嘱她小心。身子一翻,拍出一朵水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没入了水中。
若不是亲眼见到这副奇异的情形,严溪打死也不相信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鲛人这种神奇的生物。
多奇妙啊!
他甚至被鲛人救了一命。
这件事足够他带回天刹海吹嘘一辈子。
但是当他问起苏落是如何认识鲛人的,苏落又故意将话题岔开了。几次之后,他也不再问了。鲛人虽然稀罕,但现在有比鲛人更重要的事,就是如何逃出皇帝的掌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有逃离大梁,才能高枕无忧。
“苏姑娘,跟我回天刹海吧!”严溪真诚的道:“那里虽然是圣周国的境地,但天刹海是国中之国,别说圣周国的君主,就连大梁皇帝都无权过问。再说,天刹海内高手如云,不是我说大话,放眼大梁,也就言修川能与之一战。嗯,或许倾尽全力,他能勉强和师傅战个平手吧!”
看在苏落的面子上,严溪已经尽量把话说得婉转。其实在他看来,言修川就算倾尽全力,能在蓝玉手下走个几百招不落败势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言修川是苏落的逆鳞,以前她有多爱言修川,现在就有多恨言修川。
“蓝教主威名在外,竟然也只能和言修川打个平手?”苏落冷哼道。
严溪有点意外,迟疑道:“苏姑娘,你……你和言公子吵架了?”
苏落抿着唇道:“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这个人。我若去了天刹海,不知蓝教主是否乐意……”
“他当然没有异议,我师傅日夜思念着苏姑娘呢!”严溪知道苏落和言修川情深意笃,他本来已经想好了一大套说辞来劝说苏落,万万没想到苏落竟然这么容易说动。大喜之下不禁说漏了嘴。
苏落狐疑的瞅了他一眼,“蓝教主干么大喜过望,我和他并没有什么交情。”
严溪咳嗽一声,“苏姑娘忘了,若不是蓝教主,你们还拿不到那根金翅大鹏鸟的翎毛呢!”
苏落笑道:“教主仁义,我们确实感激。但……他也不至于对我的到来大喜过望吧!”
严溪一时语塞,苏落的身世,除了蓝玉身边最亲近的几人,外界无人知道。他总不能现在就对苏落说,因为你是教主失散多年的女儿,你们父女重逢,教主他老人家当然大喜过望了。
要是他真这么说,不是苏落扭头就走,就是苏落把他当成了疯子。
所以他只能编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理由,“苏姑娘武功高强,你若是来了,岂不是等于带着花雨圣诀来了么?教主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参透花雨圣诀,正好和姑娘切磋切磋。教主别无所爱,之对武学痴迷,若只姑娘能来,怎会不大喜过望呢?”
这还说得过去。
苏落被言修川搅得心如乱麻,也懒得多想。反正她孤身一人,去天刹海也好,回曲双城也好,只要能离言修川远远的,她去哪里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