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言修川眼睛一亮,立刻又暗淡下来,“你骗我。”
“谁骗你了?”吴成昭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这么颓废是因为苏姑娘不搭理你了,原来你这白痴竟然以为苏姑娘死了。啧,子元这个混蛋居然没把话说清楚。”
言修川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失笑,“怎么可能,我亲耳听陛下说已经把落落关进了大牢,以陛下的心性,怎会放过她?”
吴成昭眨眨眼,“难道陛下当着你的面承认杀了苏姑娘?”
言修川摇头,“这倒没有。陛下是何等样人,就算做下了事,又怎会承认。”
吴成昭嗤笑一声,“你又不是陛下肚里的虫子,这么笃定?人心都是肉长的,听说过投鼠忌器么?如果陛下真杀了苏姑娘,难道他不怕你……嗯,不怕你鱼死网破?”
言修川动摇了,眼前渐渐浮现起皇帝哀伤的眼神。难道真是自己错怪了他?
“你刚才说……亲自护送落落离开。”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急切的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的跟我说清楚。”
“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你这鬼样子,我真是看够了。”
吴成昭回想了一下,把那天的情形慢慢跟言修川说了。
言修川听得很仔细,几次想打断几次又忍耐下来了。直到吴成昭说完,他才抿了抿唇,慢慢的道:“你说……把落落送出了北望镇。北望,北望,这名字取得真好。从这镇子一路往北,取道泽西,就能直出龙关,到达西川了。”
吴成昭嗯了一声,终于忍不住问出一直压在心底的疑惑,“那个严溪,到底是什么人啊?”
“严溪是蓝玉的弟子。”
吴成昭挠头,“蓝玉又是谁啊?”
不能怪他孤陋寡闻,蓝玉的名头虽然对江湖人如雷贯耳,但吴成昭本就不是江湖人,更是从小被吴帆锦衣玉食娇养大的。要不是他老子突然狠心送他进宫,此时他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公子呢!
言修川瞅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眼神啊!看不起我么?”吴成昭气得要命。
“蓝玉此人来头极大,一时半会跟你说不清。”苏落是言修川的软肋 ,既知苏落危机已解,言修川便一改多日颓废,调侃起吴成昭了,“你想知道,不如多去詹士台走走,他们一定很乐于告诉你。”
吴成昭打了个冷战,“别,那些人阴阳怪气的,我看了就心烦。喂,你要去哪里?”
“我去北望镇看看。”
吴成昭嗤笑一声,“都这么多天了,苏姑娘早就走得没影了,你去了又有什么用?”话虽如此,还是追了上去,“喂,你浑身又是酒气又是伤口的,好歹换身衣服吧!这样子怎么出去见人啊。”
言修川停下脚步,看看周身,“也是,落落爱洁,万一撞见我这副样子,又要惹她生气了。”想回雪府又觉得麻烦,看了吴成昭两眼,“你我身材差不多,索性我在你这边沐浴更衣算了。”
丞相府言修川是来得熟惯了的,也不等吴成昭发话,一转方向就往内室走去。
“喂,到底你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啊。我还没答应呢!”吴成昭追在言修川后面大叫。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看到朋友恢复往日的神采,他高兴。
心中既有挂念,什么疲累都不在话下。
一路快马加鞭,很快就赶到了北望镇。
言修川勒住缰绳,举目四望,“这就是落落来过的地方。”
官兵已撤,北望镇已经恢复往日的平静。货郎挑着货架沿街叫卖,孩子们转着风车大声笑闹。
吴成昭不禁感慨,“跟那天晚上真是天差地别。要不是我机警,我真以为会死在这镇子上了。”
言修川正色道:“多谢你。”
他虽和吴成昭是好友,但多是调侃笑闹,偶尔冷嘲热讽,这样郑重其事的道谢,还是头一遭。
吴成昭愣了一下,不自在的挠挠头,“不用谢,喂,你去哪里?”他赶紧追上去。
“到镇外去看看,也许他们还没走。”马鞭在空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马儿四蹄腾空,迅速朝镇外跑去。
吴成昭啧了一声,暗道: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都这么久了,还想着能碰上苏落呢!
镇外就是茫茫大草原,言修川勒住马头,极目眺望。忽然看到远处腾起一股黑烟。
“那是什么?”
吴成昭看去,满不在乎的道:“也许是人家在做饭呢!那边是个村落……”
“不对。你见过哪家炊烟是黑色的。”言修川双腿一夹马肚,马儿登时如离弦之箭向那处飞驰而去。
吴成昭只得紧紧跟上。
黑烟越来越浓,逃难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就连心宽如吴成昭也不禁感到不对劲。
等他们到达村庄时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了。这哪里还看得出村庄的模样,屋舍倒塌,一片焦土,只有几处残垣断壁颤巍巍的支撑着。
大火还没彻底被扑灭,被风一吹,火舌迅速从灰烬下窜出,朝人们扑了过来。
“赶紧去镇子上叫人。”言修川大声对吴成昭道。
此时一根房梁摇摇欲坠,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格拉一声朝下面砸来。
“小心。”人们发出一声惊呼,房梁下的小男孩被吓呆了,愣愣站在那里看着黑乎乎的带着火焰的房梁朝他压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言修川抓起地上绳索,手腕一抖,绳索就如灵蛇般缠绕上男孩的腰,把他扯了过来。
轰隆一声,房梁坠地,扬起漫天尘土。
小男孩终于回过神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人群中一个女人冲了出来,一把将男孩搂到怀里。喜极而泣,不停亲吻着男孩的额头。
“多谢大人。”那女人紧紧抱着儿子,连连对言修川道谢。
因为刚才的事,众人也对言修川十分有好感。不知不觉把他当成了支柱。
在言修川的指挥下,众人合力,很快把余火扑灭了。
这时候吴成昭也领了镇上的官兵赶来,还带来了粮食米面。这正是劫后余生的村民们最需要的东西。
言修川被火熏得脸颊通红,咽喉干渴得厉害。他一边喝水一边找来村民询问。
这火是昨天夜里点燃的,当时大家都在熟睡,若不是王二正好起来撒尿,也不会看到那冲天的火光,更不会误打误撞救了全村人的性命。
他们这村子房屋老旧,被火舌一舔就噼里啪啦烧了起来。村子离河流又远,就算跑着去提水,也是杯水车薪。所以才会一发不可收拾。
“有无伤亡?”
老村长想了想,又叫来孙儿帮着去问。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回大人,因逃脱及时,并无人员伤亡。就是财物都烧光了,唉。”
言修川安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没事就好。”
那边有人来叫老村长,言修川温和的道:“你自去忙吧!我们也要走了。”
老村长急了,连镇子上那些嚣张跋扈的官兵都对言修川礼敬有加,显然言修川也是个官,还是个品级比他们还大的官。最难得的是这官还不摆官架子,对他们这些乡民也好。
这么珍贵的一根救命稻草,他是傻了才会白白放走。
连忙恳求道:“求大人怜悯,我们没了家,没了财物,今年可怎么过哟!”
吴成昭见老村长拦住他们不让走,觉得很烦。他从小到大没受过一点苦,自然不像言修川那样能体恤人。当即就冷了脸色,“让开,你们有事就去找当地父母官,拦着我们干么。”
言修川一摆手止住了,“放心,我已交代了县衙,会对你们格外照顾。春耕的种子,该用的耕牛,也会给你们发放的。至于栖身之所……”他微微蹙眉,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县令。
那县令巴不得在言修川面前献殷勤,见他看过来,立刻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大人有何吩咐。”
“这些人,你打算如何安置?”
“这个嘛……”那县令压根没想到这个,但显然当着言修川的面是不能这么说。谎话张口就来,“大人放心,下官已经在镇子上找了好多空房子,安置这些乡民是没问题的。”
言修川点头,“如此就好。”
那县官肚中暗笑:果然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郎中令还真是好糊弄。等他一走,他就立刻把这些乡民赶走。
言修川翻身上马,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过几日我会派人来此处查看,倘若让我发现你阳奉阴违,你这项上人头也不用要了。”
那县官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道:“不知大人何日派人来查看。”
言修川淡淡的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做好你的分内事。”
忽然老村长啊了一声,挡在了言修川的马头前。
“大人,我刚才忽然想到一件事。”
“怎么?”
“我之前说无人伤亡,是我记错了。”老村长一脸懊悔,“前天有两个外地人来这里借宿,住宿的正好就是最先起火的房子。火势太大,那房子转瞬见就被火舌吞没了。刚才我细细看了一下,也没看到那两个人,想必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