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手腕一凉,是苏落搭上了他的脉搏。
“你干什么。”刘辰身子一震,好像被毒虫咬到似的,拼命想挣脱苏落的掌控。
“别动。”苏落横了他一眼,“你再动,我就往你的笑穴上戳一指,让你笑得声嘶力竭。”
听起来真可怕。
刘辰立刻不敢动了。
苏落诊了一阵,离开,冲刘辰翻了个白眼,“你以前受过暗伤,胸腔里积了淤血一直没吐出来,现在被我一激,反倒吐了出来,这是好事!你嚎什么丧。”
“怎……怎会?”刘辰哪里肯信,咕噜一翻身起来,认真看着苏落,“你别骗我。什么暗伤啊,我一个皇子,除了祭天跟着父皇出过宫门,平时都不出去的。谁敢伤我?不对,应该是说我怎不知道有人伤过我?”
苏落像看待一个白痴,“这有什么奇怪的,如果我想,也能在你面前伤了你,而你却不知道。”
刘辰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你就编吧!”
苏落本来不想跟他废话,但刘辰这副神态实在气人。
“你跟我来。”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刘辰立刻跟上,“你要去哪里?”
苏落不理他,一直走到一棵树下。
那是一棵梧桐树,这宫殿名叫清梧宫,宫里种下的梧桐树自然不少。当初皇帝让刘辰入住此宫,取的就是凤栖梧桐的意思,对刘辰的指望不言而喻。
苏落手掌放在梧桐树上,轻轻抚摸。
“你看着这树干么?”刘辰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这树有什么古怪,“你到底要干什么,别故弄玄虚了。”
苏落对刘辰道:“你退后两步。”
刘辰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苏落的话做了。
只见苏落提掌运气,接着一掌打在了树上。
刘辰一直屏声敛气,专注的看着苏落。他本以为苏落一掌下去,定会飞沙走石,树木崩摧。再不济,也能听到咔嚓擦的树枝断裂的声响。没想到苏落这一掌下去,无声无息,那棵梧桐树甚至连摇都没有摇晃一下。
“你这是……”刘辰忍不住笑道:“你到底想给我看什么,给树挠痒痒?还是抓虫子?”
苏落淡淡的道:“你觉得我一掌下去,这树会变得怎样?”
刘辰瞅了苏落两眼,觉得苏落既然这么问,就不会无的放矢。便绕着树走了两圈,细细观察。但无论他如何瞪大眼睛,都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树叶依旧郁郁葱葱,树干依旧笔直。
他挠挠脑袋,“这树……不还是原来的样子么?”
苏落笑了一下,对远远待在一旁的侍卫道:“把你的腰刀递给我。”
那侍卫看着刘辰,不敢应答。
刘辰点头,“给她。”
那侍卫这才解下腰刀,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苏落不接,干脆利落的反手抽出腰刀朝树干劈去。
这一劈,她灌注了内力,别说是一把锐利的腰刀,就是一把钝钝的刀子,也能削铁如泥。
刀身没入树干,犹如刀切豆腐,无声无息。
梧桐树被拦腰斩断,上半段顺着切口斜斜滑落,轰隆一声,扬起漫天尘土。
刘辰咳嗽连连,挥动衣袖把呛人的尘土扫开。
尘埃落定,苏落往树干断裂处一指,“你看。”
别说刘辰,就连那侍卫也忍不住伸长脑袋往那处看去。
只见断口出应该齐齐整整的年轮,纹路错乱,断断续续。
“这是……”刘辰惊得合不拢嘴,颤颤的看向苏落。他再不谙世事,也知道不管是幼苗还是参天大树,年轮都是齐整的,像这种外部完好,内部年轮断裂的事情,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他忽然想到……倘若苏落刚才那一掌打的不是树木,而是人……
又假如说,倘若刚才在屋子里,苏落不是用手掐住他的脖子,而是一掌打在他身上,她是不是就像这棵树木一样,被人打得筋脉断裂而毫不自知?
苏落见刘辰脸色渐渐苍白,含笑道:“你明白了么?这世上,有的是手段让人死得不明不白。刚才这一掌如果打在你身上,你虽不会立刻身死,但你却会在往后的日子里渐渐衰弱。因为你的内脏已经受到极大的创伤,就如这树木一样。筋脉受损,就算是神医再世也回天无力。或许一年,或许两年,你就会无声无息的死去。”
“而连在内,所有人,只会以为你死于弱症,真相,是没有人会追究的。”
苏落的话让刘辰的心彻底冰寒,他急急的道:“那……那你说我受了暗伤,是不是……是不是我快要死了?”他太着急了,忍不住抓住了苏落的衣袖。
苏落厌恶的看着他的手指。
刘辰讪讪的收了回来,“苏姑娘,苏女侠,劳烦您告诉我。”
苏落哼了一声,“这会儿知道对我客气了?”
刘辰十分尴尬,但事关自己小命,就算再尴尬他也得忍着。
总算苏落没工夫跟他瞎耗,大发慈悲的道:“放心,刚才那掌法,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会的。伤你的人虽然也会一点皮毛,但远远没到那地步。而且……也许是那人施展时受了妨碍,你只是被拳风扫过……现在你又把那几口淤血吐了出来,只要好好调养,就没有大碍了。”
刘辰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苏落抿了抿唇,忽然道:“我要走了。”
“啊?”刘辰呆呆抬头。
“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要找皇帝。”苏落神色坚毅,“这是我和那狗皇帝之间的事,谁要跟我抢三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刘辰急得不行,但刚才苏落那一掌真的震慑住他了,直到现在他的脑子还是懵的。要在一团浆糊中想出一个既能阻止苏落,又不惹怒苏落的万全之策,实在太难为了他。但若要他放任苏落去刺杀皇帝,又万万不能。
至少在感情上,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父皇去死。
所以他虽然没有出声拦阻她,但苏落走一步,他也跟着走一步。
苍蝇虽然不咬人,但一直在耳边嗡嗡嗡也很烦人。
苏落简直把白眼翻到天际去了,但刘辰一味装傻充愣,她也没有办法。
所以路上众人就见到了这样一幅奇异的景色。
一个美貌侍女昂首阔步走在前面,而他们的大皇子,向来以淫荡纨绔闻名的大皇子却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众人不敢明目张胆的议论,但目光一直不离他们左右。
苏落向来独断独行,素来不把世人眼光放在心上。
而刘辰又荒唐行事惯了,对这些目光已经处之泰然。
一个不理,一个不管。
就这么一直穿过了御花园。就在即将走出园子时,苏落忽然在一片郁郁葱葱中看到了一角红色。
“那是哪里?”苏落伸手一指。
刘辰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哦,那是冷宫。”
“冷宫?”苏落对于冷宫儿子当然是不陌生的。这是戏文里必备的居所,里面承载了多少辛酸,多少悲欢离合。“我想去看看。”
现在刘辰巴不得让苏落的脚步慢一点,再慢一点,只要能让苏落晚一刻到达皇帝身边,对他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别说去冷宫看看了,哪怕让他去摘天上的月亮,他都能做到。
“我带你去。”刘辰回答得太快,惹来苏落古怪的一瞥。
“那里不是禁止宫人进去的么?我们这么进去……”
“不怕。那里面只有疯子,只要被送到里面去,就再无翻身的可能了。所以派到那里的守卫都是应付了事。何况我的身份摆在那里,谁敢难为我。”
“也是。”
果然门口守卫寥寥无几,他们正百无聊赖的靠在门上闲聊,连长矛都丢到了地上。见到刘辰,那几人都愣了一下。紧接着立刻殷勤的抛了过来,对刘辰奉承。
刘辰随口几句打发了他们,就带着苏落进去了。
苏落想象中的冷宫,无非是摆设少一些,人少一些。但随着他们越往里走,苏落就越是震惊。这跟戏文里说的冷宫截然不同。宫宇破败,地上杂草丛生。
人,自然是有的。
女人,到处都是女人。
或蹲在角落抓着地上的枯草喃喃自语,或三三两两,说着自己听不懂的疯话。
苏落咽了咽唾沫,她甚至看到一个女人从乱糟糟的头发里抓出虱子往嘴巴里送。
肚腹一阵翻墙倒海,苏落连忙用手掌握住嘴巴。
“她们有的是先皇的女人,有的是父皇的女人。喏,那个……穿花衣服的……”刘辰伸手一指,“早些年,她可是宠冠后宫的容妃。”
“容妃……”苏落顺着刘辰的话喃喃道。那女人正嬉笑着坐在井口,伸着脖子往井里看。
“她在说什么?”苏落看到她嘴唇一张一合。
刘辰双手一摊,“谁知道呢?也许在说着父皇的恩宠,也许在和井里的人说话吧!”
“井里有人?”苏落奇了,“那还不赶紧把她拉上来?虽然是春天,但浸在井水里,怎么受得了。”
刘辰古怪一笑,“井里当然有人,死人。”
苏落倒抽一口冷气,偏开了目光。
“里面是什么地方?”苏落注意到内侧有一道小门,门上有一把生锈的铁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