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辰不敢多看,跟着小灵子一直往里走。
一掀开帘子,一股甜香夹着药气扑面而来。
甜香是从熏炉中发出的,药气是从小药炉中发出的。
只是……
刘辰眉头微微一皱,药味中为何还夹杂着血腥气?
“玉生来了啊!”皇帝唤着刘辰的字。
“父皇……您,您受伤了?”刘辰立刻扑到床边,捧着皇帝的胳膊,泪眼啪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别哭。都是大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哭鼻子。”
皇帝并不是个慈父,但今晚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关系,神色柔和了许多。
当他的手抚摸上刘辰头顶时,刘辰身子不禁震动了一下。“父皇……”
“怎么?”皇帝唇角微微翘起,在笑,“为何这么惊讶,嘴巴都能塞得进一个鸡蛋了。”
刘辰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能靠在皇帝身边了,这轻轻一个抚摸让他心头又酸又胀。那被皇帝抱在怀中的幸福,从已经尘封的心底翻涌上来。
眼眶蓄满泪水,蜿蜒流过脸颊。
这泪水是火热的,真实的。
他颤巍巍的捧住皇帝被纱布缠绕的胳膊,仿佛怕碰到皇帝伤口一般,小心翼翼的,轻轻的,犹如羽毛一样从上面拂过。
“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伤了父皇,我必将他碎尸万段。”刘辰咬牙切齿。
“要称孤。”皇帝沉声道,“不管何时何地,在何人面前,你都是皇子。”
“是,孤必定将他碎尸万段,求父皇下令,让孤把那贼子找出来。”
“陛下,副统领在门外等候召见。”刘心低声道。
刘辰心里咯噔了一下,暗咒一声,真是阴魂不散,怎么他走到哪里邓海就跟到哪里。父皇千万别让他进来啊!
显然皇帝是没有听到邓海心中的祈祷的,淡淡的道:“让他进来。”
脚步踏踏,刘辰依旧保持着一副孝子状,苏落低眉顺眼,眼睛盯着地面。
邓海目光扫过刘辰,对皇帝单膝跪下,“陛下,微臣已经加强宫中守卫,谅那贼子插翅也难飞。”
皇帝脸上一片淡漠,“朕只想见到人。”
邓海语气一窒,“微臣定会尽心竭力。”
皇帝笑了一下,“看来是没有抓到了。过了今晚你若还抓不到,你这头顶的乌纱就该摘了。”
邓海重重磕头,“臣毕在明日朝阳升起之前将贼子拿到。”
皇帝嗯了一声,见邓海还跪在那里,“还有事?”
邓海咬了咬下唇,“微臣想向殿下借一个人。”
皇帝有些意外,“玉生?他身边的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弱女子 ,帮不上你的忙。”
“臣要借的,正是殿下身边的这位姑娘。”他一直苏落,“这位姑娘形迹可疑,臣怀疑她与刺客是一党。”
刘辰猛的抬头,大声道:“你血口喷人。你说孤身边的人是刺客,你把孤当什么了?”
“微臣并无对殿下不敬之意,只是想请这位姑娘跟微臣走一趟。殿下放心,微臣绝不会对这位姑娘动用刑罚,只是盘问几句。”
刘辰冷笑道:“连三岁小孩都知道进了你慎刑司的大门不被扒层皮绝出不来。她是我新得的爱妾,怎容得你如此羞辱。”
他和苏落本没有交集,更说不上生死之交,倘若邓海是在别的地方,别的时候软语想求,说不好他就答应了。但邓海是在此时,此地,在皇帝面前,他若是把苏落交了出去,倘若苏落说了什么别的不该说的,皇帝亲眼见到人是他带来的,那他如何说得清?
他虽然表现得纨绔浮夸,仿佛除了美人之外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生存至今的人,又岂会这么简单。不争是争,刘辰越是表现得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其实野心越大。他对皇帝坐下的这张椅子志在必得。正因如此,他才容不得任何人抓住自己一点把柄,尤其是在皇帝面前。
所以他不得不护住苏落,寸步不让。
邓海本以为以刘辰这么懦弱的性子,只要他表现得强势一点,不管他说是什么刘辰都会答应。现在见他这样,反而愣住了。
皇帝也是第一次见刘辰表现出这么强势的样子,不由得起了几分兴趣。他目光在邓海和刘辰之间游移,并不打算插手。
至于苏落,一个无关轻重的婢女的去留,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刘辰本来是跪坐在皇帝床前的,双臂一张,抱住了皇帝。“父皇,儿臣被人这么欺辱,您难道就不发一言么?”
皇帝淡淡的道:“邓海并没有欺辱你。”
刘辰咬了咬下唇。“他欺负我的人,就是欺负我。儿臣自知身份低微,连一些有头有脸的宦官都敢欺负儿臣,更不用说邓海这样的人了。这些儿臣都忍了,现在儿臣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可心的人,还没在手里焐热呢,邓海就平白无故拿了去。凭什么啊!儿臣犯了什么错么?”
他年纪小,把道理抛开,抱着皇帝的腿撒娇,这样的事做出来毫不违和。
邓海为人虽然嚣张,平时对刘辰还是懂的分寸的,现在好端端被刘辰告了一记黑状,还不能辩驳,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这口气实在憋屈。
果然皇帝眼神就变了。刘辰再怎么不争气,也是他儿子,是刘家的子孙。要打要骂要责罚,得由着他来。除他以外,其余人要想动刘辰,那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慢慢的道:“有人欺负你了么?不怕,告诉父皇,都是谁?”
刘辰嘟了嘟嘴吧,“多了去了。”说着掰着指头一个个数了出来。、
刘心在一旁也听得胆战心惊,因为现在从刘辰嘴巴里面说出来的都是宦官的名字。他生怕冷不丁自己的名字也从刘辰的嘴巴了里蹦出来。
终于刘辰说到侍卫的名字了,刘心这颗高高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来。趁皇帝不注意和言修川交换了一个眼神。
令他奇怪的是,言修川却没有丝毫反应。他的目光正直直看向前方。刘心顺着言修川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正在看着那个侍女。
言修川的目光是如此专注,引得刘心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一看可不得了,这侍女怎么如此眼熟。
虽然是低垂着头,但那身段,那举止,仿佛在哪里见过。
是在哪儿呢?
刘心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那银子越来越清晰了。终于在那侍女抬起头时,他身子一震。要不是即使咬住了下唇,就要叫出声来。
这不是苏姑娘么?
他忍不住看向言修川。
苏姑娘怎会到宫里来呢?怎会跟在刘辰身边,又怎会成了他的爱宠?
这一个个疑问把刘心的脑子都炸得懵了。
这时刘辰已经说完了侍卫的名字,侍卫和后宫本就没有多少交集。就算他为了拖延时间,为了在皇帝面前表现出委屈,已经尽量拉扯上人了,也说不出多少人来。
当言修川听到他说出吴成昭的名字时,不得不说话了。“殿下,吴公子日日和臣在一处,他先前虽然莽撞一些,但自入宫以来已经洗心革面,再不似从前了。想必殿下和吴公子有些误会吧!”
吴成昭的名字刘辰只是顺嘴一说,他说过就忘。言修川忽然提起来,冷不丁之下他还真想不起来刚才自己说过。
他装模作样的沉思了一番,“啊,你说的是那个肥头大耳的侍卫么?”
肥头大耳?
言修川抿住嘴角的笑意,倘若让吴成昭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相貌被人这么形容,一定会捋起袖子找那人算账。
“吴公子是长得高壮,并不是肥头大耳。殿下一定是记错人了。”
皇帝瞅了言修川一眼,“难得见你这么为人说情时”
刘辰别人的心思可以不琢磨,但皇帝的心思是必须琢磨的。他和皇帝离得近,看得十分清楚。皇帝的神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一派冷漠。但眼底多了几分笑意。这笑意是因谁而产生的,一目了然。
果然传闻不错,这个郎中令果然极得圣宠。
和皇帝的心头肉对着干,刘辰没有这么傻。
他揉了揉眉间,“唉,宫里侍卫这么多,兴许真是我记错了吧!但有一个人我绝不会记错。父皇,邓海经常对我言语不敬,还说行事荒唐。父皇,他要是把我的女人弄了去,一定会大肆折磨,颠倒黑白,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
他的落落,什么时候变成刘辰的女人了?
这几个字让言修川听得十分不入耳。
他眉头微微一蹙,目光不着痕迹的在苏落身上衣扫。
皇帝的目光还没从他身上收回,见他皱起了眉头,以为他不耐烦听刘辰和邓海之间这笔糊涂账。
便打圆场道:“邓海也确实没有说错。你行事确实荒唐了些,什么脏的臭的都往你宫里拉,太不成体统了。”又对邓海道:“你说这女子形迹可疑,有何证据?”
邓海犹豫的道:“这只是臣的推测,但是……”
“行了,那就是没有证据了。”皇帝沉声道:“玉生是皇子,你平白无故就把他的人要走,既不合章程也不合情理。这事若传扬出去,你让玉生如何立足呢?”